“前兩日夏夫人那里不是還來人說過幾日便是夏老夫人壽辰,夏將軍以及府中諸位兒郎都會一并回府給夏老夫人賀壽的嗎?”
這件事,起初他們都以為是一個訊號。刺客事件過后,夏府不能再晾著安氏兄妹,而必然會給他們一個交代,譬如,對于他們登門的目的給出明確的答復。
本來以為會是好消息,安陽和安香心思各異,卻都憂喜參半地糾結了兩日,誰知今日卻得了這么一個消息。
“會不會……夏府早前便已得到了奢氏會來人的消息?”
安香搖了搖頭,“這個就不清楚了。”但若是的話……安香的神色轉為凝重。
葉辛夷亦是斂目沉思,片刻后,才幽幽問道,“阿西呢?阿西是什么意思?”私底下的時候,葉辛夷還是習慣喚安陽為“阿西”。
方才,安陽專程來了一趟,與安香獨自說了好一會兒話,想必就是為了此事,也不知他們可商量出了什么章程沒有。
安香果不其然又搖了搖頭,“眼下什么法子也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都說了,來者不善,我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戰上一戰了。”
安香這么說時,一雙眼卻是亮燦燦,好似燃起了斗志,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全然不一樣了,引得葉辛夷神色有些納罕地頻頻打量她。
安香被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干嘛這么看著我?”
“沒什么。”葉辛夷搖了搖頭,她只是從認識安香以來,還是頭一回見她這般精神且斗志昂揚的模樣,這樣的她,便好似將之前遮蓋住她身上的陰影都揮散開來,裸露出了她真實的樣子。當真是皓月破云而出,光華萬千,甚是動人。
不過……葉辛夷斂了斂眸,“阿香……這其實是個機會,你就沒有想過,若是夏家選擇了與奢氏聯姻,那……你便自由了。”
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說起這個,安香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忪,卻也只是一瞬,一瞬過后,她勾起唇角,笑著搖了搖頭,只是那笑容里卻滲進了兩分苦澀,三分無奈,還有幾分釋然。
“正因為奢氏在此時插足,這樁婚事,我們才不能有半點兒閃失。若非奢氏想要將我們吞并的野心,我們也不會走出這一步。我起初不知,或許知道,卻從未直面過,假作不知。可真到了此時,才知道事實比我想象的還要殘酷,若是讓奢氏得逞,那我們安氏只怕都沒有活路,命都沒有了,還拿什么來談其他?自由也好,感情也罷,在生命面前,都是太奢侈的東西。我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地明白了我阿爸和阿西的苦處,他們未必想要委屈我,只是,站在他們的位置,這已經是他們無奈之下所能做的最好抉擇。”
說到這兒時,安香唇角的笑弧加大,真正釋然了一般,“這些時日,我讀了你們漢人的許多書,你們漢人很厲害,這么多年的傳承,還有那么多的智者留下來的至理名言,都很有用。當中讓我感觸最深的一句,便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葉辛夷望著安香的神色有些復雜,不過短短的時日,一個人的變化居然會那么大,或許,真正就是所謂的“頓悟”二字吧!
“是不是覺得我挺傻的?明明就是既定的命運,卻總是不甘,垂死掙扎,弄得自己遍體鱗傷,到了此時,知道掙脫不了了,便自己給自己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坦然接受?”安香自嘲道。
“不。”葉辛夷微微笑著搖了搖頭,“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不管是什么樣的路,只要用心去走,誰敢說,往后不是坦途?不管什么樣的決定,只要是值得的,那便必然是無悔的。”
如同沈鉞所言,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擔負,便也有各自的抉擇,并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
“是嗎?”安香雙眸亮了亮,“聽你這么說,我很高興。”嘴角咧開,笑如春花,燦若明月。
奢氏真的是急了,上午信才遞到了夏府,下午,人便是登了門。
夏長河不好厚此薄彼,特意抽了空回來親自相迎,這邊余氏也不知是出于何種考慮,特意來了挽綠閣,拉了安香一起去了二門。
一路上,倒還是談笑自如,葉辛夷悄悄打量了幾回,沒有看出半點兒端倪來,也不知對于永寧奢氏來淌這趟渾水,這一位心里到底是個怎么樣的想法了。
恍惚間,她們已走到了大門處,與他們進府那日時一般,夏府大門也是中門大開,夏長河領了夏三老爺和幾個夏府兒郎已站在門前等著了,安陽與沈鉞也在,安陽還是那副笑燦的模樣,沈鉞也還是束手垂頭,老僧入定似的。
只是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動靜,不動聲色轉過頭來,望了葉辛夷一眼。兩人四目相對,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又各自站好。
方站定一會兒,便已經聽到了一陣喧囂聲,一輛馬車在夏府府兵的護衛下從街口緩緩駛了過來。
在一眾夏府府兵中,那當先一個高壯的夷族漢子便顯得尤為扎眼。
他穿一身錦緞衣裳,布料被他一身肌肉繃得緊緊的,坐于馬背之上,魁梧得如同一座小山。皮膚黝黑、五官深邃,這都是夷族人通有的特征,偏那人一雙眼,卻好似山間的野豹一般,滿是難訓的野性。
葉辛夷眼角余光輕輕一瞥,安陽城府要深些,面上倒是沒有顯出什么,可安香的臉色卻是微微一白。
她湊過去,抬手輕挽她胳膊,安香會意,便是側轉過頭,對她輕聲道,“這是奢昭元最為器重的兒子,叫作奢虎,人如其名,當真是一頭猛虎,弓馬騎射在奢氏一族中無人能敵,據說,他不過七歲時便與狼搏斗,將那頭狼徒手打死,十四歲時便帶兵將兩個反抗奢氏的寨子夷為平地,一戰成名。與他勇猛之名同樣出名的還有他的心狠手辣,那兩個寨子無論老少,盡皆被他斬于刀下,未留活口。”
奢昭元正是永寧奢氏這一代的大土司,身上尚且還有著朝廷授予的永寧宣撫使的官職,與安香的父親一般,能被稱一聲“大人”。
水西安氏自從安旭明接任大土司一職之后,便較為親漢,看他讓一雙兒女從小便學漢話漢字,習漢家禮儀便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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