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這個。”寧王將一直放在手邊端詳的東西遞給了朱景雩。
那是一封信箋,普通的紙,普通的墨,沒有落下半點兒不同尋常的痕跡。朱景雩接過一看,那字跡有些熟悉。他這些時日沒有少關注沈鉞的事,自然也能認出他的字跡。
將那封信很快看完,朱景雩揚起一道如刀鋒般的劍眉,“明日卯時?大軍開拔也正好是在明日卯時。”
那封信自然是沈鉞派人送來的,用箭直直射入了宮門之上,上頭寫著“寧王親啟”四個字,宮門口的侍衛自然不敢擅作主張,趕忙將信送了來。
信上不過數句話,明日卯時他要出城,會請賢妃隨行,只要寧王不輕舉妄動,他能夠平安出城,再于南城外十里松崗交還賢妃。
“是啊,恰恰好是在大軍開拔之時。”
明日大軍開拔,時辰是欽天監算好的,挑選出的五萬京衛會由老鎮西侯率領,出京西進,攔阻叛軍。寧王作為監政,自然要行誓師之責,那時,無論如何寧王也是脫不開身的。沈鉞選這個時辰,自然是有目的的。
朱景雩捏著那紙信箋,斂目不語。
寧王卻容不得他的沉默,抬起眼盯向他,“說說看,你怎么看?”
朱景雩略略沉吟,“沈鉞若只想逃,為何要從南門?雖說他們帶走賢妃,看似只是為了脫身,可沈鉞此人詭計多端,我總覺得他的目的不止于此。只怕他除了逃走,另還要利用賢妃做什么。畢竟,若此時亂了我軍軍心,可就是在夏長河面前立了大功了。”
“所以,你覺得這封信只是一個幌子?”寧王抬手往他手上一指。
朱景雩沉默,沒有說話,寧王卻知道他這是默認了,當下便是抬掌輕拍向案桌,虎目灼灼將朱景雩盯著,“就算果真是個幌子,事關你母親,本王也絕對不能冒險,哪怕只是萬一。”
“父王......孩兒既然已知曉父王定要救賢妃的緣由,自然也不會全然不顧她的安危。只父王今日叫孩兒來,若是為讓孩兒籌謀此事,父王信我,便放手讓孩兒去做。當然了,若父王信不過孩兒,此事,孩兒也絕對不會再插手。”朱景雩說罷,便果真只是束手垂眼立于御案之前,一言不發。
寧王抬目看他良久,終究是抬起手來,輕輕一揮,“叫你來,本就是為了將此事交予你,本王脫不開身,而你......也是救你母親最好的人選。”
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朱景雩躬身,深深一揖,“孩兒定不負父王信任。”
“去吧!”寧王揮手。
朱景雩應一聲“是”,便是轉過了身,一步步走進了外頭的夜色之中。
沈鉞在這個時候才送來信,他們能準備的時間實在有限。
不過......朱景雩抬頭望著殿外夜空,一雙丹鳳眼清淡一如此時的夜,卻也如堅石一般硬冷,第三回了,沈鉞,我總不會一直輸給你!
寅時初,天剛蒙蒙亮,朱景雩領著一隊由寧王暗衛中的頂尖高手組成的精兵整裝待發,就在這時,破空之聲驟然而來,他神色一凜,猝然回頭,身邊已經有一道黑影騰空而起,在空中一轉,再漂亮地旋身落回馬背上。
手里已是多了一支普通的黑羽箭,箭尾上綁著一只小巧的竹筒,一端以火漆封著。
方才那箭射來的方向,一道黑影轉下了屋檐,朱景雩身邊有人一動,正要追上,卻被朱景雩抬手擋住,“不用追了!”他目光沉沉望著方才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沉聲道。
“公子!”身旁那暗衛已是將那竹筒取了下來,開了火漆,從中取出一紙卷得細致的短箋,雙手奉到朱景雩跟前。
朱景雩接過,將那短箋拆開,借著微明的天光很快將上頭的字看完,眉峰卻是猝然擰起。
邊上暗衛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見狀便是道,“沈鉞狡猾,可是又改了交還賢妃的地兒?”
沈鉞不會輕易將賢妃交還,必然會另有所圖。所以,他們忙了一夜,聽從公子的安排,已經在各處都作下了埋伏,以策萬全。
沈鉞暗地里必然也有眼睛瞧著,這才坐不住了。
朱景雩面沉如水,輕輕搖了搖頭,將那張短箋遞給了那暗衛。
那暗衛狐疑地低頭一看,面色也是微乎其微地變了。那短箋確實是沈鉞派人送來的不錯,卻并非更改交還賢妃的地址和時辰,反倒是再次重申了南門外十里松崗交還賢妃,并讓他們如約在南門處放行。
“公子,這般強調……是不是正好說明他們心虛了?會不會公子的某處安排恰恰好,正是阻了他們的路?”否則,此時再來一封信強調,不是欲蓋彌彰嗎?
朱景雩沉斂著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暗衛等不及,忙道,“公子,咱們現下該怎么辦?是不是要將各處的安排動上一動?”
“不能動。”朱景雩終于有了回應,嗓音悅耳而低沉,“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沈鉞要跟我玩兒的便就是這一套難辨虛實的迷瘴。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策。走!按著咱們計劃行事!”說罷,已是一扯韁繩,輕喝一聲“駕”便是縱馬疾馳而出。
其他人也連忙跟上。
清晨的街道,行人甚少,噠噠的馬蹄聲驚醒了沉睡的京城。
轉過兩個街口,突然又是一聲破空之聲,這回,是直沖朱景雩面門而來。他一手勒住韁繩,另外一手已是拔劍出鞘,“鏗”的一聲將朝他面門急射而來的東西格擋開來,這才發現居然是一顆小石子兒,而并非什么暗器。
轉頭望向那小石子兒的來處,是一個街角,那里停靠著一輛普通的青帷馬車,車頭沖著城北的方向,與他們要去的地方正是南轅北轍。
此時,那車簾被輕輕掀開一角,半張嬌俏的笑臉從那車窗后探出來,正朝著這個方向笑,狡黠中帶著淡淡挑釁,眉眼彎彎,笑旋淺淺,是朱景雩一眼便能認出來的笑臉。
葉辛夷!
不只是她,她身旁還有人。
朱景雩心頭一動,瞇眼去看時,葉辛夷已經手一松,放下了車簾,電光火石間,他從那車簾垂落的縫隙里,瞥見了葉辛夷身畔那人一閃而沒的身影,是個女子,被綁了手,蒙了臉,身上所著乃是一襲宮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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