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鸞憑這“獨角獸,比目魚”一對,輕易消弭了之前劍拔弩張的對立氛圍。
這份籠絡人心的本事,便是連長袖善舞的薛玉環都暗暗咋舌,對她高看一眼。
“蘇妹妹再出一個吧。煙鎖池塘柳那種實在太難了,需要絞盡腦汁去想,還是獨角獸這樣的有趣。”
張嫣也露出笑臉,“四腳龜”就是她想的,小姐妹們都說好呢,當然還是比不上“比翼鳥”。
小郡主私心覺得,李念對的比翼鳥最好,又好聽又漂亮,比那個比目魚強多了。
不過李念說比目魚好,那就好吧,他說的總是對的。
蘇錦鸞隨口道:
“二三四五。”
眾人一臉懵。
張嫣試探著問:
“六七八九?”
蘇錦鸞比出大拇指,贊嘆地看了天真爛漫的小郡主一眼。
原本以為是個草包,沒想到還有點東西。
既然對上了,蘇錦鸞緊接著再出一聯:
“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
張嫣后知后覺地啊一聲,不敢置信地反手指著自己俏麗的小鼻子問:
“不是,你等等!剛才那個六七八九我這就對上了?對對子原來也沒那么難的嘛,哈哈。”
蘇錦鸞無語地望她。
小姑娘,藏拙啊!
李念含笑搖頭,代為解釋:
“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這該是一副簡字聯,意為缺一(衣)少十(食),同樣妙趣橫生。”
張嫣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大言不慚道:
“我就是這樣想的!”
周圍發出一陣善意的笑。
安國公府如日中天,安妃寵冠后宮,張嫣身為國公府的掌上明珠,誰敢不捧著?
“對聯原來是這樣有意思的事,繼續繼續,剛才說蘆葦什么來著?”
張嫣來了興致,顧盼神飛,誓要李念另眼相待!
鄰近的某位小姐忙將新的對聯復述一遍。
蘇錦鸞這一聯以物喻人,形象生動,辛辣諧趣,同樣在水準之上,再次引發眾人討論。
蘇錦鸞笑瞇瞇聽著,趁旁邊人高談闊論爭執不休,使眼色叫芳草將身前桌上吃的七七八八的點心碟子,偷偷跟鄰桌的調換了,他們放著也是浪費。
主仆倆吃得不亦樂乎,好不自在。
元長庚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樣其樂融融的場景。
他腳步頓了頓,意味深長地掃了眼先前跟他叫板的老古董酸學生,見他們口沫橫飛,吵得面紅耳赤,卻不曾找蘇錦鸞的麻煩;
而小丫頭坐的位子還挺講究,隱隱算是貴賓位。
看來小兔子徹底將這群心比天高的酸儒給鎮住了。
元長庚臉上有光,大步上前,伸手拭去她嘴角點心渣,聲音不高不低地問:
“玩夠沒?該走了。”
蘇錦鸞再喝口茶,目光滴溜溜在他面上一轉,眼底便綻放燦爛的笑意。
“沒事吧?”
“嗯。”
元長庚輕應一聲,待她站起,隨手給她理了理衣裳,將帽兜扣上。
“外頭涼,走吧。”
蘇錦鸞乖乖跟上,芳草抱著盛彩頭的雙肩包,防賊似的低頭出門。
“蘇姑娘留步!”
李念急忙喊人,招來掌柜的吩咐一句,接過幾張銀票過來。
“蘇姑娘,這是后邊幾副對子的潤筆費,萬勿推脫。”
元長庚看著他能晃花人眼的笑臉,上前一步,將人擋住,伸手接下那兩張銀票看看,微微挑眉:
“兩千兩?”
李念臉上笑意淡了淡,客氣又不過分疏離地應道:
“其中一千兩,是向蘇姑娘買書稿的費用。蘇姑娘,那書稿我們三松齋收下了。”
“不用了。”
元長庚一口拒絕。
蘇錦鸞也自他腰后探頭,脆生生道:
“多謝,不過我覺得掌柜的說的很有道理,我打算回去開一間書鋪,自己印來賣,所以這錢不能收。”
元長庚嘴角翹起,將銀票遞回。
李念沒接,朝蘇錦鸞溫和笑道:
“蘇姑娘想開書鋪?那這銀子便當做我的賀禮吧。等姑娘的書鋪開張,在下一定前去捧場。”
元長庚一哂,隨手將銀票一扔。
輕飄飄的兩張紙,卻像是兩葉飛刀,準確插入李念衣襟。
蘇錦鸞被這一手暗器工夫驚艷,可又怕他一張嘴就噴毒,叫人下不來臺,忙搶著開口解釋:
“世子客氣了。無功不受祿,我那書鋪八字還沒一撇呢,怎好收您這樣重的禮,還請收回。”
元長庚自腰間荷包掏出一枚印信,隨手塞進她手里。
“拿去玩。不是說想吃狀元樓的大餐,我訂了席面,趕緊去吧,餓了。”
蘇錦鸞下意識接過來,也被勾起饞蟲,回頭胡亂搖搖手,便要走。
“等等,你還沒說下聯呢!”
張嫣下意識跟李念“夫唱婦隨”,開口留人,隨即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李念愛才,跟那些才女總有話說,對她都沒這么殷勤,好氣!
幸好這個蘇木音有主了,不會跟她搶李念不說,還幫她贏下墨玉麒麟珮,倒是比蘇瑾沫、薛玉環之流要順眼得多。
蘇錦鸞扯下元長庚的袖子,附耳說了下聯。
元長庚會意點頭,大步過去提筆唰唰寫了一行字,留下一句“下聯在此”,頭也不回地把人帶走。
上了馬車,蘇錦鸞忙問:
“蘇家那孩子沒事了吧?”
元長庚回想起蘇家那一團混亂,輕搖下頭。
“我送明月公主回宮,恰好遇見牛太醫出來,便將人請去了蘇府。牛太醫擅治婦女小兒之癥,蘇家人不會攔著。那靈符我也私下托牛太醫了,必不會誤事。”
蘇錦鸞不懷疑他的判斷,嘆口氣道:
“盡人事聽天命吧,”
元長庚想揉揉她的腦袋,發現小丫頭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頭上插了好幾枝漂亮的簪子,都是他精心挑選的,還挺好看的。
他手一低,便捏住了她長了些肉的臉頰。
“賣的什么書稿?《三字經》?缺銀子怎不跟我說?”
蘇錦鸞啪地打掉他作怪的手,蹭蹭蹭地離他遠些,翻個白眼說:
“我自己能掙銀子,為什么要你養?你又不是我爹。”
元長庚擰眉望她,良久不發一言。
蘇錦鸞有志氣地哼一聲,扭頭望著車廂發呆,就不要理他。
不能慣他這個霸道的毛病,她又沒做錯!
元長庚望著自覺面壁思過的小兔子,抿緊的嘴角放松了些。
芳草抱著鼓鼓的荷包,在角落里瑟縮成一團,大氣不敢喘。
總感覺她不該在這里,又應該在這里,嚶,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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