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易之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娘,這是何意?”
哪怕他因為長女之死怨上了自己爹娘,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要與他們斷了親。
故而聽到陳氏的話,首先想的,是自己大約是聽錯了。
只陳氏的心早就寒透了,這時也不再理他,只對著族長道:“還請族長做主,將元易之那一房另起一支,從今往后,他們就和我們再無干系了。”
“你可是想清楚了?”族長其實對元易之也是極失望的,這些日子他的表現他們都看在眼里。
只覺得是個擰不清的。
但陳氏這樣壯士斷腕,仍是讓他十分意外,元易之再是不著調,那也是陳氏親子,說舍棄就舍棄,可不是一般的婦人能做得到的。
元錦安也沒料到陳氏會這般果決,但一想到家中如今的情形,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他甚至覺得陳氏想得深遠,有二房一家在,遲早要拖了他們家的后腿,倒不如現在就一刀兩斷。
省得日后還掰扯不清。
也道:“就這樣吧,勞煩族長了。”
連元錦安都點了頭,族長自然也沒有不應的。
這邊一說定,元易之就徹底慌了:“不,我不斷親,娘,我知錯了……”
其實他沒有想明白自己錯在了哪里,他只知,自己不能被這么斷了親。
他的爹娘在外的名聲素來是極好的,如今有呂氏犯錯在先,他們真是斷了親,那就是被千夫所指的罪過,從今往后,在族中再不會有容身之地。
這樣的后果,他們承擔不起。
元易之跪著哭求。
陳氏才算看了他一眼:“呂氏見官和斷親,你只選其一。”
“娘……”元易之聲音干澀,帶著祈求,想讓陳氏可以網開一面,不要這般決絕。
可陳氏卻別看眼,看都不看他一眼,以此表明自己的決心。
元易之見此,也不知怎么了,一把年紀的人,眼眶里瞬間冒出了淚:“娘,非要如此嗎?”
呂氏是不能見官的,一旦見了官,在官府留了意圖謀害親長的案底,他的幼子,此后就再無前程可言了。
他們本還指望著將他送去進學,今后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可他的親娘若是有了污名,此后一生,連進學都難,談何出人頭地?
若是選了呂氏,他爹娘和他斷了親,那他一家在族中再無立身之地,將被人人唾棄,再也抬不起頭來。
如何選,都是兩難的境地。
元易之雙手掩面,內心掙扎了許久。
才沉默地對著元錦安和陳氏磕了三個頭,在平整的泥地里留下了一灘淚漬。
如此一來,族人們便都清楚了他的選擇。
不少人都暗自搖頭。
事情就這樣有了定論,系統還覺得意猶未盡:“這樣就結束了?”
“呂氏若真因此送了官,她的三個孩子也會就此毀了,祖父祖母到底不是鐵石心腸的,加上元易之的跪求,心軟也再所難免。”
好在她祖母也不是一味的心軟,提出了和她二叔一家斷絕關系,這個做法比單純地處置呂氏對他們更有利些。
否則以元易之那樣拎不清的性子,到最后,也不知會惹出什么樣麻煩事來?
“原本呂氏送了官,陰氏少不得要判個教唆之罪,只如今這樣不了了之,著實便宜了她們。”
系統雖不支持宿主使什么陰謀手段,但也樂得看到惡有惡報,如今這樣,到底覺得有些不痛快。
元令辰這回沒有答話,看著院里的人都已各自回了家,也徑直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她不是不可以將計就計,讓火勢蔓延之后再讓袁二牛救人。
到那時,不論是陰氏也好,呂氏也好,等待她們的只有一條死路。
但這個想法只出現了一瞬間,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于她而言,陰氏呂氏之流不過是隨地可棄的瓦礫,而她的家人卻不異于千金難求的寶玉。
以寶玉去碰瓦礫,著實是不值得。
萬一因此讓家人有了意外,那些惡人即便死一萬次又能如何?
可是她也知道,呂氏縱火若是失敗,她的祖父祖母不一定狠的下心將呂氏送官。
只因呂氏名下還有三個他們嫡親的孫子孫女,若是呂氏因此獲罪,那三個孩子的一生就這么毀了。
所以呂氏沒被送官,其實也是在她的預料之內。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祖母竟會起意與元易之一家斷親。
這親一旦斷了,元易之一家必將被千夫所指,所受的影響不比呂氏見官小。
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呂氏不曾在官府留下案底,她的三個孩子不至于被毀了前程。
只是即便如此,那三個孩子在族中也將是舉步維艱,日后的親事也是難了。
可這一切都不過是他們自己的生母呂氏所釀的苦果,他們即便要怨,也怨不得旁人。
翌日一早,陳氏就和元錦安一齊出了門。
回來時只平靜地告訴他們,從此和二房一家再無聯系了,只當陌生人來往就好。
元令辰也只應了,她知道陳氏并不大高興,也不多話,只回了房折騰自己的酒曲。
本是琢磨著前世的方子,卻聽著系統道:“錢洄那邊有消息了,那虎患找到了源頭。”
“他怎么說的?”
“他抽了空,去深山里看了看,卻在那里發現了軍中叛逃的逃兵,另還有一些流民,足有上千人,因臨陣脫逃是殺頭的大罪,他們便聚在一起,遁入了深山,靠著打獵為生,有時還下山劫掠過往的商隊。”
元令辰面色有些凝重:“是這些人擾了山里的寧靜,才使得群獸暴動?”
“錢洄探查回來是這么說。”
“他可有說這些兵逃亡的原因?”
歷朝歷代,對逃兵的處置都是極為嚴格的,像前朝,若家中有人當了逃兵,還會連累到親人的性命。
梁朝雖不曾有這樣的律例,但對逃兵的處置也是極為嚴格的。
戰時逃亡,只立斬不赦,戍守時逃亡,至少都是流放三千里。
在這樣嚴酷的刑罰下,極少會發生大規模逃亡的事,除非是萬不得已,不得不逃。
“據錢洄說,是朝中有人克扣了軍餉,發到軍中的糧草,俱都是霉變了的陳糧,甚至還有人因吃了這些米糧致死的,如今軍中早已人心惶惶,每日都有人叛逃,今日殺一個,明日就要逃十個,已如燎原之勢,一發不可收拾了。”
元令辰一時也沒說話,那末帝雖不是什么仁厚之君,但也不至于這般自掘墳墓,即便是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官顯貴,也該知道動了軍餉就是自尋死路。
是這些人真的糊涂至此,還是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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