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山野之中,河溝盤繞,幼年的我歡快地穿梭在叢林,不走尋常路才能感受到冒險和新奇。
每往上移一步,就更貼近山頂一點,林木未能擋住頭頂的暖陽,一縷幽光射入眼球,眼睛眨巴眨巴幾下。那縷光中閃爍著什么?我已不再記得,也許需要一輩子地行走,才能逐步回想起來。
十五年后,路途之上,行色匆匆,摽梅之年的我散漫地穿梭在叢林,張望著眼前景,回望著來時路。
我走過的芳華像極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或許是我色弱,既不悲憤于生活灰暗,也不懊悔于折翼誤描。那絢麗多姿的斑斕,恰似一股傻勁在我青春年月里橫沖直撞。
身后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打破了這一片寂靜,這溫和的嗓音似夏風劃過我耳畔。問路也問得如此儒雅,速來頗有自知之明的我,要如何調嗓回答才好!?
掉頭面面相覷,我靜瞧著這個二十多歲的異性,他那張精致面容下的雙眸久盯著我衣服。我順著他眼神低下了頭,才發現身上沾滿了蒼耳子。
此刻一定要表現得尷尬又不失鎮定,我不慌不忙地將這些青圓帶刺的植物拔下。不知他是如何看待這個狼狽的我?
這位溫潤如玉的小哥哥,讓我帶他一同下山,我還以為他要干嘛呢!
他禮貌地自我介紹著大名——孟一垚,這名字好土,但本冒牌淑女自然不會嫌棄這位帥哥的土名。
“蕭晴,蕭瑟的蕭,晴天的晴。”我也隨禮告知了姓名——蕭晴。我媽懷我時應該有些抑郁,竟糾結的將`蕭瑟’和`晴天’兩詞結合到了一處。
相識后就相伴同行的我們,穿過綠林來到了一條彎曲的小路,多年未走,路已經鑲上了水泥。
兒時只要路是濕的,奶奶就要叮囑我穿上水鞋,不然滿腳泥巴與跌倒就是后果。當年我可沒設想到,這曲折的泥巴路多年后會有如此好的待遇。
窄窄的路上,兩車迎面相遇,一輛靠里的車立馬移到旁邊,讓另一輛車先行通過。相互讓著路,已是這里人心照不宣的約定。
這里的景色,沒有燈紅酒綠,沒有快餐式種種,也沒有過分夸大和過多包裝,更沒有很多很多的眼花繚亂。
路邊一座座矮矮的土丘映入我們眼簾,我走向前去,孟一垚跟隨在后。
有些墳墓已被后人重新改造,我這個后人,匆忙趕回故里,也想為離世的奶奶做點什么。順著一座座墓碑找去,一遍又一遍,都沒有找到我想尋找的墓名。
頓時,腦海里浮現出往昔回憶,心里面藏滿了對奶奶的懷念,眼淚中夾雜著顆顆愧疚。
當年得知疼愛自己的親人離世,我雖難過卻也能心寬得繼續上學,可能校園時光太耀眼,就黯淡了我的親情觀。
只記得在那天沈夢欣興奮地喊著:“晴晴,我們投的漫畫過了!熬一學期的夜是值得的,吃一房間的泡面也是值得的。”
“金子被冷水多潑幾次,把表面的土洗凈后,自然‘金子之光’就能閃爍出來。”我得瑟地感嘆了一句。
此情此景,我的正確心緒本應該是憂傷中夾雜著悲喜交加,可是!
有喜就忘了憂的我,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也有些狼心狗肺。激動之后平靜下來的自己,還是選擇了留下來追逐夢想。
成為一名優秀的漫畫家,這是自我大一和夢欣相熟后,我兩就共同約定好的夢想。和那些一起吃胖,再一起減肥,一起暗戀、到明戀、再到失戀的共同約定一樣。
夢欣的暗戀、明戀到失戀和再戀,都是在和同一個人上演,她和張磊從南轅北轍走到異途同歸,這也著實不容易。他們的逆流而上、他們的輾轉反側,我畫一卡車A4紙也畫不完。
而我的戀呢?記得有個叫徐澤的傻白羊,捧著一束俗氣的玫瑰趕來恭賀我,“小晴晴,這花賞你,當徐大大賜給你的慶祝禮物。”
“恭喜啥?恭喜我奶奶魂歸九泉,還是慶祝我家戶口本給你騰出一個空間?”我吼他不單單是因為這件事,這事是不知者無罪,我素來很講道理不會瞎攻擊人,至少我自認為我是很講道理的。
這一段怒斥后,空氣瞬間變凝固,我又成為了這期話題的終結者。我也不想如此與眾不同,可生活總讓我莫名其妙地攤上些事。
“我們晚自習后,翻墻出去給你奶奶燒點紙吧?”徐澤的又一名句讓我記憶至今。
更記憶深刻的是,當晚我、徐澤、沈夢欣、張磊竟也四人成團,拼成了一份勇氣去翻墻越獄。
凌晨十二點一家一家敲門買紅蠟、祭香、紙錢。還好我們人多陽氣盛,不然老板準以為撞鬼,嚇尿了都不會開門接這筆生意。
想到這里我就笑了,我的校園時光正是這般莫名其妙,卻又讓人念茲在茲。
回過神后,初識的孟一垚依然默默待在我身旁,他沒有打擾我,只是靜靜的坐在石頭上。
我望向他,他看著我,禮貌地微微一笑。夕陽用最后的余光投射著大地,墓地在霞光的照射中,顯得不那么冰冷。
孟一垚看出了我有心事,他沒有多說也沒有多問,只是低頭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的表。
時間確實不早了,夕陽已西下,相熟的人回憶不起模樣,陌生的人在今天趕來相識。我并不想留下太多遺憾,又在墓地中找尋了兩圈。
最后一絲霞光也隨時間消散,天空在不知不覺中迎來了星辰點點。我回頭看了看孟一垚,他要是認識回村里的路,應該早走了。像他這樣的人,估計也懶得和像我這樣的人磨嘰。
下山后天已黑,我們在村里搜索一圈,連旅社都沒有找到。摳腦把腦摳爛也想不起旅社位置,我小時候也沒住過旅社,鬼知道它藏在哪!
像極了假本地人的我,尷尬笑言:“此生又一個夢想成真了,終于可以像山頂洞人一樣住洞里一晚。”
“算了,還是不讓自己夢想成真好。”自言自語后,我隨手敲了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我見狀立馬用不太標準的鄉音套近乎道:“我是蕭晴,您還記得嗎?蕭賓的女兒,潘蘭的孫女。”
老爺爺激動地說:“額,賓家的晴晴呀!你這樣說名字我就記得了,人我是認不出了。
“來,快進來坐,那是你朋友吧?也進來坐。”老人熱情地招呼著我們進屋。
屋里的老奶奶用手擦了兩張小木凳,蹣跚地遞過來給我們坐。
給孟一垚尋得一個棲息之地,我這也算是行善積德了。他應該慶幸遇見我這個大好人,更應該慶幸這里沒有開發,爺爺奶奶沒有上當受騙過。
濃濃的人情味還很原滋原味,沒有自我防御之心,也就沒有猜忌和懷疑。
屋里的老奶奶拉著我聊了好久的天,關于過去她比我記得清楚。老奶奶慈祥地說著:“晴晴,你媽媽要是想回這看看,我們會準備好飯菜招待她,要怪只能怪賓當年不爭氣。”
當年的事我已不再去記憶,對于一個孩子來說,上輩人的恩怨關下輩人毛線事!生活可以沒心沒肺到狼心狗肺,誰沒有點故事,只是不想將它記成事故。
現在只覺得這個村子很小,小到人與人的心,貼得那么近,那么暖。
想不到這個孟一垚看著溫潤豁達,也是個倔脾氣,天微亮就敲我房門,拉我帶他再次上山。
還真當我是個好脾氣,麻煩起我來一點都不客氣,昨天一陣幫忙今天還一股勁讓我幫忙。奈何我還真是只對熟人說狠話較真,對不熟的人都很寬厚有禮。
一見陌生人就愛裝的性格真該死,沈夢欣說我這是禮貌,也總有一些人愛造謠我這是虛假。我又開啟了既虛假又禮貌的偽裝,客氣地帶孟一垚往山上趕赴。
這孟一垚不說話還算正常,一說話就不接地氣。他抱著一顆百年老樹對我說:“蕭晴你知道嗎?萬物都充滿靈性,當我們扛不住時,當我們背不起時,可以和它交換力量,借助萬物之力去承擔,大樹會分擔、會包容、會成全、會默默地守候,根在土里儲備能量,葉替我們遮擋陰雨。”
眼前這位小哥哥是中文系?還是生物科學系??看著他的認真和深思,算了,我也應當尊重一下他的信仰。
小跑上前抱著一顆大樹,我閉眼、虔誠訴說起成年往事。
“我呀!除了在大三那年有過一次機遇,從此就是和很多人一樣參加面試,等待拒絕或被拒絕,終于在混來混去中,混成了廢材。”
“做人當然也要有夢想,夢想著前男友徐澤某天飛黃騰達后對我余情未了,不憧憬他還能憧憬誰?照鏡子瞧瞧自己這一臉死相,我自己都對自己產生不了任何幻想。”
“哎,把自己活成這樣,還絲毫沒有一絲懊悔和悲憤,我也是相當佩服我自己的。”
“大樹呀大樹,你要為我分擔啥?不必了,還不如給我點什么來得實在。”
這些話剛吐露完,就感覺到一股冷氣正朝我邁近,孟一垚步伐緩慢平穩。以我的經驗分析,無需抬頭看都知道他又氣又笑。
哦,貌似我剛剛把他的信仰當玩笑了。可是,我像來喜歡對生活開玩笑,就像生活向來喜歡對我開玩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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