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縮回手，笑嘻嘻的：“姐姐怎么有空做飯，好久沒吃過姐的煮餅了！”

他扭頭朝外面喊：“王典，快進來啊，我姐做紅燒肉煮餅了！”

屋里一黑，王典壯碩的身體遮住了大半個門，他先對宋秀致笑了笑，叫聲宋嬸子，抽抽鼻子：“橙子姐，真的是紅燒肉，有沒有我的份？”

田橙笑呵呵的：“有你的，管飽，快出去吧，屋里悶。”

廚房地兒小，站著母女倆個就很局促了，再加上田野和王典，簡直連轉身的地兒都沒有了，田野答應一聲，跟著王典出去了。

宋秀致一直沒作聲，顯然王典的到來讓她更加別扭了。

田橙也不再提這事，她打算著，一會兒吃了飯，她得跟田野談一談。

吃了飯王典回隊里，田橙把田野拉到里屋，先把田喵貓和田小烏趕出去，才跟他說了今天的事。

“……媽說她就打算湊合一輩子了，你看呢？”

田野皺著眉頭看著地面：“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

田橙耐著性子：“你覺得這樣挺好，可我覺得咱媽挺可憐的。”

“你看看太姥爺和太姥，大舅忙著他的古董鋪子，顧不上管他們，人家老兩口也不難受，天天相扶著出去游山玩水，要是咱媽老了，可不就得孤孤單單一個人，成天盼著咱倆回家吃飯？”

“好像也是……”

“王叔那人其實不錯，對咱們，對咱媽都挺好的，王典也挺懂事的。”

“嗯。”這一點田野沒法反駁，王家父子是真的很好，對他和姐姐也很好，當年王學禮那件改過的大棉襖，雖然小了沒法穿，可他還在柜子里收著呢。

少年想起那件棉襖，再想想自家媽老了以后，天天獨自一人守在飯桌前，盼著兒女回家的慘狀，忽然就想通了：“姐，那咱們該做什么？”

田橙把鬼鬼崇崇扒開門，側著身子擠進來的田喵貓丟出去，又把倒掛在窗口，側耳偷聽的田小烏趕走，這才點了點田野的鼻子：“咱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反對就好了。”

田野懨懨地點頭，對于自己多一個后爹，他心里還是有幾分抗拒的。

田橙了然地笑了笑，她沒指望弟弟能一下子想通，只要別給母親造成心理負擔就成。

至于那套房子，她已經決定把它買下來，兩進的院子，后面也有可供出入的門，到時候一家人可以住在一起，離得近卻又各自獨立，正是最好的距離。

后世的網上，不是有句話說，父母和兒女之間的距離，最好是端一碗湯過去，湯還能保持溫熱的距離。

現在的田橙可不是半年前的田橙了，實驗室上一批開發的新藥已經通過臨床試驗，大批量地生產投入市場，資金滾滾而來，她應得的錢也都到賬了，而且每個月都在增加。

現如今，田橙是真的不缺錢了，以前孫家那小房子，她還真看不上了。

房子很快就買下來了，她拒絕了喻蘭川的錢，也沒向家里要錢，有實驗室那邊的收入，田橙拿出這筆錢并不算太難。

喻蘭川很郁悶，明明這是他看好的房子，田橙竟然自己掏錢把房子買下，甚至都沒讓他添錢。

小丫頭理直氣壯的，說這房子是她為弟弟和母親買的，至于婚房，讓他自己另外再找。

喻蘭川索性放棄了買四合院的想法，他的實習期比較短，已經分配了，新的單位里最近剛建起一批新房子，除了分給本單位職工的福利房以外，還有一部分是商品房，沒有分到房子的職工可以用較低的價錢買下，每人只限一套。

現在都是福利房制度，哪有人肯花錢自己買房，哪怕價錢只有市場價的一半，可喻蘭川愿意，單位里分房都是論資排輩熬資歷的，以他的資歷，即使單位領導特別賞識他，要分房子也得等到再過七八年之后。

田橙跟他說了，福利房制度很快就要取消，到時候都是商品房，價格又高，索性還不如現在買呢。

哪怕買下來不住，放著出租也不錯。

縣城里。

宋秀臻收拾包包，舒家智一手拉著一個孩子擋在門口。

“秀臻，孩子還這么小，你扔下他們，一出門就是好幾天，你有想過孩子的感受嗎？”

舒家婆婆在屋子里團團亂轉：“你把工作辭了我也沒說什么，可現在你又要去京都，省城那么多服裝還不夠你折騰的？”

宋秀臻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耐著性子跟婆婆解釋：“媽，第一次進貨一定要我自己去看看，確定了要賣什么風格的衣服，以后就好辦了，倆寶都四歲多了，離開幾天也沒事。”

“可你一個人跑去京都，路上萬一出什么事怎么辦？”舒家智依舊不贊同，妻子把工作辭了，租了門店賣衣服，第一批衣服是從省城進的貨，賣的還算不錯，他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這一次，她竟然要去京都和南方進貨。

對，就是南方，她還打算去完京都再去一趟南方，舒家智怕母親擔心，根本沒敢讓母親知道。

宋秀臻風風火火的，根本就沒把丈夫和家婆的擔心當成一回事：“沒事，我包里帶著石灰粉呢！”

舒家智簡直啼笑皆非了，自從上次石灰包奏效，他家媳婦包里就沒離過這玩意兒，她以為石灰粉就能防得住所有人呢？

宋秀臻拎著提包，把兩個孩子扯過來，在小家伙臉上每人印了一個吻：“等著，媽給你們掙大錢去！”

看看焦慮的婆婆，她笑了笑出門：“辛苦媽了！”

舒家婆婆伸了伸手沒拉住，眼看管不住媳婦，老太太急得跟在后面喊：“哎，把錢裝好，縫在衣服里面！”

“知道了，媽！”宋秀臻已經出了院子，聲音爽朗歡快：“等我回來，給您帶一身漂亮衣服，肯定讓您變成全縣城最時髦的老太太！”

“哎，你倒是把錢放好呀！”老太太急匆匆地追出去，宋秀臻的身影已經出了巷子。

田橙見到宋秀臻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宋秀臻哭得眼睛紅腫，頭發也亂七八糟的，整個人看著十分憔悴，哪有半分以前精明強干的模樣。

見田橙回來，她勉強露出笑容，跟田橙打聲招呼。

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田橙不好直接問，用眼神詢問她娘，宋秀致正勸著妹妹，微微搖了搖頭。

田橙也沒多問，進廚房把帶回來的水果洗了端過去，圍上圍裙回廚房做飯，田野悄悄地跟了進來，看看那邊沒注意，小聲說：“小姨把進貨的錢丟了。”

小家伙皺著眉頭苦著臉，看著憂心忡忡的，田橙眉心一跳，放下菜刀看著田野：“怎么回事？”

田野向客廳努了努嘴，很是擔心的樣子：“包被人割了，里面的錢一分都沒剩，足足有好幾百塊錢，聽說這些錢都是借來的，剛剛媽才陪著小姨去報了案。”

田野愁眉不展，覺得小姨可真大膽，這些錢相當于普通人將近兩年的工資了，小姨隨隨便便的拿個提包就提上了，換成他的話，怎么著也得把錢縫在內褲里才保險。

屋里，看看兩孩子都不在跟前，宋秀臻又開始掉淚。

“誰能想到呢，我一直都注意著那包的，眨眨眼睛的功夫，錢就沒了，里面八百多塊錢呢，還有大哥和媽的錢……”

宋秀致陪著妹子掉了一會兒淚，起身去了里屋，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個手絹包。

她把手絹包塞在宋秀臻手里：“拿著吧，先去進貨，下次小心點就是了。”

手絹包沉甸甸的，摸起來很瓷實，還帶著一股刺鼻的樟腦味兒，宋秀臻愣了愣，也沒客氣：“姐，那我就拿著了，等我掙了錢，一定加倍還你！”

說著話，她打開綁著橡皮筋的手絹包，估計自家姐姐未必能有多少錢，她先拿著，湊合著在京城進些貨，南方那邊就不要想了，等緩過勁兒來，攢足了錢再去南方。

她一定能掙大錢的！到時候，所有幫過她的人，她都要加倍報答，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手絹包得很嚴實，一層層地解開，看到里面的錢，宋秀臻呆住了，里面是很厚的一疊青色的大團結票子，有新有舊，疊得齊齊整整，看厚度至少有五六十張！

原本摸著手絹包的重量不輕，宋秀臻以為這錢都是一元兩元的零票子，畢竟大姐家里供著兩個學生，只靠她一個人掙錢，橙子還在實習期，沒有什么工資收入，哪能攢下什么家底兒，沒想到……

宋秀臻神情復雜，手指動了動，終究還是把錢收了起來：“姐，你哪來這么多錢？”

難道是姥姥給她的？這么說來姐姐一家來京城，倒是沒少沾姥姥家的光。

宋秀致眼底帶著笑意：“我有工資，還有賣蝎子的錢，橙子幫老師翻譯資料也能掙點兒錢，最近聽說實驗室也開始給她發工資了，這里面的錢，一大半倒是橙子拿回來的。”

這錢是橙子掙回來的？

宋秀臻低下頭，擔心姐姐看到自己眼里復雜的神色，就算是京大的學生，也不可能剛畢業就掙這么多錢的，她的這些錢肯定是姥姥給的。

到底是京城的大戶人家，姥姥手里還真有錢啊。

這個是羨慕不來的，姐姐照顧姥爺和姥姥沒少費心，雖說這錢拿得容易了點，可也勉強算是應該的，宋秀臻握緊了手里的錢，她不眼紅姐姐，她也要努力，一定要靠自己掙大錢！

宋秀臻和宋秀致的性子完全相反，她就不是那種受人管，能安下心來照顧人的性子，她要掙錢，憑得是腦子聰明活泛，要論這個，還有誰能跟她比？

“姐你放心，最多兩年，這錢肯定能還給你！”還要加上利息。

宋秀臻說著，把手絹包收起來，宋秀致笑著拍拍她的手：“沒事，做生意需要活錢，就當你替我保管好了，等野子結婚的時候再還也不遲。”

田野今年才十四歲，離結婚還遠著呢，姐姐這是讓她放寬心，宋秀臻忍不住想哭又想笑，把頭靠在姐姐肩膀上：“姐，剛發現錢丟了的時候，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完了。”

為了進貨，親戚和朋友都被她借了個遍，借來的錢丟了，她還能去哪兒借？然而沒有本錢進貨賺錢，她又拿什么來還上那些錢？

那個時候，宋秀臻真的沒有想到，姐姐能拿出這么多錢。

雖說這錢來得讓人有點羨慕，不過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吧，宋秀臻把心底一絲酸意壓下去：“姐，明天我就去南方進貨，到時候給你帶件時髦的衣服，姐你長得這么漂亮，不打扮可惜了。”

宋秀致笑著搖頭：“老也老了，趕什么時髦，你的衣服留著賣錢，別浪費在我身上。”

“誰說我媽老了，我媽年輕又漂亮，小姨，你說對不對”

田橙端著菜盤子進來，把菜盤子放在桌上：“我和我媽出去，人家都說我媽比我漂亮呢！”

宋秀致笑著戳女兒額頭一下，卻也不自覺地理了理鬢邊的碎發。

前幾天，王學禮也說她年輕好看，當時她別扭得滿臉通紅，如今女兒和妹子都這么說，或者她真的還沒有那么老？

飯菜擺上桌，一家人動筷吃飯，宋秀臻說起要去南方進貨的事，田橙想起了喻朝顏。

“小姨，我有個朋友也要開服裝店，我問問她，要不要跟你一起去進貨，兩個人一起互相也能照應著。”

原本宋秀臻是天不怕不地不怕的，可自從這次丟了錢，她的顧慮就多了不少，聽說有人搭伴，自然是歡迎了。

田野給田喵貓碗里夾塊肉，想起了喻蘭川的事：“小姨，南方的好東西可多呢，川子哥還去那邊搗騰過小電器呢。”

八十年代初，小電器算是很緊俏的物資了，宋秀臻自然知道：“算了，小電器不好找貨源，我沒那本事更沒那資金，賣衣服本小利不小，小姨就瞅準這個了。”

田野點頭，他提起這個只是炫耀一下川子哥，并沒打算讓小姨也賣電器，畢竟小姨雖然能干，還是不能跟川子哥比的。

事情解決了，說不定還能找到搭伴的人，宋秀臻放松了一些，田野提起喻蘭川，倒讓她想起田家的事，問宋秀致:“姐你知道田金枝的事不？”

宋秀致搖搖頭，她原本就不是個記仇的人，來了京城，更不會刻意地打聽上田村的事。

“田金枝離婚了，孩子歸她！”

田野和田橙同時抬起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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