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田家所在巷口停下,田橙下車跟謝彥說再見,在包里憋得不行又饞得要命的田喵貓剛舒了一口氣,就聽見有人喊著田橙的名字,那語氣氣勢洶洶的,透著一股來者不善的味兒。
貓兒從提包的通風口看了一眼,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媽,一臉的憤慨和擔心,攔著田橙不許她進去。
完了,看大媽這氣呼呼的勁頭兒,燒雞能不能吃得上就不說了,弄不好它還得在包里再憋幾個小時。
謝彥的車子還沒開走,看見田橙遇到麻煩,他索性下了車,站在田橙身邊聽那大媽帶著哭腔的控訴。
聽了幾句就知道大媽的來意,兩人的神情都很復雜,尤其是謝彥,簡直有點想罵人。
這大媽,居然是張勝利的母親。
謝彥的目光極快地四下里巡逡一遍,沒看到張勝利的人,便轉向張母:“張勝利呢?他自己怎么不來?”
張勝利服藥已經有好幾個療程了,如果沒有新藥,他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樣兒,現在臨床試驗剛剛出了問題,還沒查清究竟是不是藥物的問題呢,他就讓他媽來鬧了?
張母臉色很難看,一半為兒子擔憂,一半是氣憤眼前這姑娘,實驗藥出了問題致人死亡,她已經知道了,兒子如果有什么三長兩短,她非得要這姑娘賠命不可!
“你又是誰?”張母目光不善地盯著謝彥,不是說田橙是喻蘭川的對象嗎,怎么又出來一個男的?
“我是實驗室的負責人,大媽您有事可以跟我說,田橙只是我們單位的臨時工,她說了不算的。”
謝彥說,把事情包攬到自己身上,得到田橙提供的線索,謝彥對這次事故心里有數,知道自家的藥物沒問題,自然不會把張母的無理取鬧放在眼里。
事實上,做為實驗室的負責人,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雜事和后勤事務都抓起來,讓田橙和一眾研究員專心做學術就是了。
自己竟然成了臨時工?
田橙聽得又好笑又好氣,臨時工向來都是被推出來做替罪羊的,像她這種說了不算,還不用背責任的臨時工,倒真是少見。
既然謝彥把責任都攬過去了,她就先回去把貓兒放出來,再窩著它,怕是要憋壞了。
見田橙回了巷子,謝彥松了口氣:“這樣吧大媽,您帶著張勝利一起來,我會給您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憑什么讓我兒子來?他被你們害得還不夠嗎?”張母覺得眼前這男人簡直忒可惡了,明知她家兒子生病不能受刺激,居然還口口聲聲地要讓兒子來。
不就是看兒子年紀小心軟么,打算讓兒子息事寧人么?!
謝彥看看周圍越聚越多的鄰居,還有竊竊的議論聲,心知今天這話如果不說清楚,怕是對田橙一家的影響不太好。
“大媽,張勝利所用的藥物,是他自己親自來找我,要求報名志愿者,參加臨床試驗,我們當時簽了正式的協議,完全按照規定程序走的,這件事,估計您也知道吧?”
張母一滯,這事她當然知道,可當時勝利的病情嚴重,已經無法控制了,她才同意他試一試的,現在就不同了,勝利的身體狀況好了許多,萬一被這假藥給害了……
想起她所聽到的那些話,張母的神情又焦急了幾分。
田橙回到家里,放下滿腹怨氣的田喵貓,給了它一只燒雞安撫住貓兒,再趕快出來安撫張母。
“大媽,您先別著急,這樣吧,由我出錢,給張勝利同學做一個全面的體檢,沒有問題當然是最好的,如果有因為藥物引起的問題,咱們再商量怎么辦,您看怎么樣?”
田橙心里有數,藥物是不可能有問題的,體檢下來,張勝利的各項指標肯定還會比以前好上許多,到那時,張母就沒話可說了吧?
至于檢查費用,到時候再說吧。
張母遲疑一下正打算答應……
“媽!”張勝利從出租車上下來,遞給司機一張錢,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勝利你慢點!”張母見兒子跑得急,趕緊喊:“可別摔倒了!”
張勝利身體還是虛弱,也不知是急的還是跑得累的,他氣喘吁吁的,滿是汗水的臉上竟浮出少見的紅暈,過來一把拉住張母:“媽你別胡鬧了,跟我回家!”
“兒子你不知道,他們的藥吃死人了,那藥你也吃著,萬一有問題怎么辦?”張母掙了一下沒掙開,急道。
張勝利火了,一時口擇言:“媽,是你有問題還是藥有問題?你看我像要死的人嗎?”
“呸呸呸!傻孩子你怎么這么說話?!”張母也急了:“我這不是為了你好?要不是我知道了這事,你還吃著那藥呢!”
“媽——”張勝利拉長了聲音:“媽你長點腦子好不好,能不能不要聽信別人的謠言?!”
他又轉向謝彥和田橙,滿臉的歉意:“對不起,田橙,我媽她不知聽了從哪兒傳來的謠言,我剛剛才知道,真的抱歉!”
田橙笑了笑,張勝利額頭上的汗不是假的,他真誠焦急的神情也不是假的,雖然對張母心有不滿,但張勝利的態度讓她的不滿幾乎完全消失了:“沒事,大媽也是擔心你的病,咱們回屋里說……”
“說什么說,有什么好說的……兒子你還跟她道歉,你知道她那藥……”
張母說了一半的話被張勝利打斷了,年輕人放開母親,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奇怪的動作——他彎腰卷起褲腳,露出膝蓋:“媽,剛才我追你的時候摔倒了,你看!”
張母急了:“你怎么又摔……”
說了一半的話停住了,張母的目光變得不可置信,她看見兒子蹭破皮的部位只有一點淡淡的血跡,并沒像以前那樣流血不止。
張勝利放下褲腳,拉著母親的胳膊:“媽你看見了吧,這是吃了藥的原因。”
“真是這藥的功勞?”張母喃喃念著,還有點不敢相信,伸手想去拉起兒子的褲腳看一看,卻又停了下來,神情復雜地看向田橙。
這小姑娘沒騙人?不是別人所說的騙子?
除了幾個當事人,其它人都不知道張勝利膝蓋上的傷和藥有什么關系,就有人忍不住出聲問:“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會兒說藥吃死人了,一會兒又說藥有用,有用沒用和摔倒有關系嗎?”
“是這樣的,田橙同志參予研究了一種新的藥物……”謝彥神情含笑開口,這倒是個解釋的好機會。
這時候那三爺老倆口也被驚動出來了,跟著報信的人過來,田橙趕緊扶著老太太回去,張勝利想了想,自家媽跑來給人添了亂,總不好就這么回去,索性拉著張母也跟著去了那家。
被群眾圍著,還在滔滔不絕解釋的謝彥:“……”
合著我就沒人管了是吧?
這還不算,緊接著謝彥就看見,喻蘭川從遠處急匆匆地走過來,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見謝彥被人圍著,喻蘭川對他微微點頭,禮貌地笑了笑,也往巷子里去了。
這是!
謝彥怒了,好歹咱倆也算認識,發現你對象不在,就裝著不認識了是吧!
那家正北房里。
屋子里坐滿了人,喻蘭川進門的第一時間,田橙就看見他,對他招了招手。
張勝利正苦口婆心地勸著自家沖動好騙的媽,見喻蘭川進門,他歉意地笑了笑,繼續跟自家媽講事實擺道理。
聽著兒子對身體狀況的描述,加上兒子拿出來的一疊子檢查單做佐證,張母終于相信,兒子的病,真的是田橙這小姑娘給治好的。
雖說田橙把一切都推在謝教授頭上,可如果沒有喻蘭川和田橙的推薦,她們一家也不知道國內竟然有這種藥。
那個謝教授固然要感謝,可田橙和喻蘭川更應該感謝,尤其是她還給田橙添了這么大的亂子。
聽說人家小姑娘婚期已定,正在籌備婚禮,自己卻上人家門上鬧了這么一出子,張母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
誤會已經解開,外面那個謝教授的兒子比她會說一百倍,現在她說什么都沒用了,只能等小姑娘結婚的時候,來隨一份厚禮,說不定還能稍微解一解心里的愧疚。
張勝利連聲道歉,頗為不好意思,他回到家里,聽奶奶說起這事,就知道不對,奶奶剛從鄉下來沒幾天,顛三倒四的說不清楚,問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媳婦去了別人家里,那家里有什么甜的橙子。
張勝利一想就知道,他媽肯定是去田橙家了,好在他有一次病情反復,跟喻蘭川來過田橙家問話,急急忙忙騎車出來,恰好遇到一輛出租車,急中生智,把自行車一鎖,打了車就來了。
幸好來得及時。
田橙感興趣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大媽,是誰告訴您我們的藥吃死人了?”田橙覺得很不對勁,志愿者是早上死亡的,下午張母就得到了消息,還找到她家里來,這事怎么看都不像偶然的。
說起這個張母很不好意思:“橙子啊,是大媽糊涂,被人一煽動就相信了……”
“不是,媽,您就別自責了,先說這事是誰告訴您的,這人肯定沒安好心!”張勝利一看他媽又要開始長篇大論,趕緊把話引回到正題上。
據張母的描述,跟她報信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同志,******,梳著兩條短辮,齊劉海,模樣還算周正,穿著現在流行的藍色小翻領上衣,黑色褲子,黑色布鞋。
“……那姑娘說著一口普通話,挺有禮貌的,她說我家勝利吃的藥昨天吃死人了,還說凡是吃這個藥的人,就算不死也會留下后遺癥,她于心不忍,特意來跟我說一聲,讓把藥先停了,至于后續的損失,可以找田橙同志,她通過這藥賺了好多錢,也是時候讓她拿出一部分來,給大家治病。”
說到這兒,張母有點訕訕的:“小田啊,我真沒打算跟你訛錢,就是擔心勝利的身體……”
“媽你是怎么知道田橙家的地址的?”
張母脫口道:“當然是那個小同志告訴我的!啊呀不對,她果然沒安好心!”把田橙家的地址告訴她,還慫恿她來找田橙的麻煩,可不就是沒安好心么?
張勝利一臉的無奈:“您也沒問她姓什么叫什么?”
“我問了,那姑娘說她叫張珊。”
張勝利和田橙對視一眼,田橙搖頭:“我不認識。”
張勝利也搖頭,這人顯然是故意挑事的,肯定不會留真名,看看這名字起得都不上心,張珊不就是張三么。
這該怎么查?
“算了,反正事情終究會調查清楚,”見張母和張勝利都是一臉的愧疚,田橙安慰道:“也不是哪個人說了就算數的。”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謝彥還在外面給那些人解釋呢,讓他回來吧。”
沒等她說完,張勝利就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出去找謝彥,就在這時,田橙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她低頭看過去,喻蘭川握著她的手,對她笑了笑:“我來晚了,調查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他沒說對不起,可眼神里卻明明白白地表露著歉意和自責,田橙也笑了,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不怪你。
吃完了一整只燒雞,肚兒圓溜溜,嘴兒油光光,行動都有些不便利的田喵貓慢騰騰地走過來,看了看兩人交握著的手,對喻蘭川翻了個白眼兒。
辦正事兒的時候不見他,現在它費心費力受憋屈地把事情解決了,他倒出來獻殷勤了!
很奇妙地,喻蘭川居然明白了貓兒的意思,一時間倒有點驚訝,這驕傲中帶著點鄙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這還是只貓嗎?
肩頭一沉,聒噪的鳥叫聲在耳邊響起來:“來遲了,你又來遲了!”
喻蘭川點了點田小烏的小腦袋,苦笑一聲,今天他是來遲了些,可橙子家這些貓兒鳥兒的,真不是成精了嗎?
有了調查的方向,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出事的那名志愿者在報名體檢時,隱瞞了患有銀屑病的事,在服用實驗藥物的同時,還服用了自己配制的,含有汞和砷等有毒物質的藥劑,這種藥劑他以前就服用過,只是這一次沒有控制好劑量,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而死者的家屬,其實知道大概的死因,這也是他們堅決不許對尸體進行解剖,甚至專程派了人在太平間門口守著的原因。
因為聽說實驗室的負責人是海外歸來的,上一次的藥物研制成功后,取得了巨大的市場利潤,而現在已經進行了一大半臨床實驗的新藥,如果能成功投放市場,利潤會更加巨大。
在這種情形下,家屬決定,利用死去的親人訛一筆錢,不能讓他白白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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