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熊熊,幾乎燒毀了十三王爺在豐臺的一切。
就在大火快要被撲滅時,一隊車馬急速抵達。
為首的,是十三王爺跟前的心腹。
他們一到,滅火速度立刻加快,不消半柱香的功夫,熊熊大火被徹底撲滅。
火滅之后,那為首之人一頭沖進已經被燒的像碳一樣的院里。
院中放著三口水缸。
水缸上的蓋子已經被燒成灰,一根倒下的房梁砸在水缸上。
索性水缸沒有破。
那人沖進來便直奔水缸。
周赫瑟瑟縮在水缸中,正驚恐的想要探頭出來看外面的火勢如何,一張陰郁的臉便出現在他面前。
周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哇的就哭了出來。
“你叫什么?”那人立在水缸前,一把將周赫從水缸里撈出來,隨意將他擱在地上,冷著臉問。
周赫渾身滴著水,搖搖頭,滿是恐懼的朝四周看。
“怎么,怎么......他們人呢?”
自己問出的話沒有得到回答,那人很是不悅,臉色一沉,面上泛著兇戾的殺氣,“我問你,你叫什么?”
周赫收了目光,膽戰心驚望著眼前的人,“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他們都叫我掃把星。”
“你爹你娘呢?”
“我沒有爹娘。”
周赫小小的臉上,全是傷心,“他們都有爹娘,我沒有,他們說,我是掃把星,爹娘不要我,把我扔出來了。”
嘴角一顫,應該就是十三爺的長子了。
“我帶你回家。”
說著,轉頭大步流星朝外走。
周赫卻沒動。
沒聽到跟來的腳步聲,那人回頭,“你怎么不走?”
周赫一臉茫然,“去哪?這里就是我家。”
那人懶得和他解釋,直接折返幾步,一把扛起周赫就朝外走。
嚇得周赫吱哇亂叫。
“你是誰,快放我下來,來人啊,來人啊,拐子搶人拉!快來人啊!”
周赫拼命的喊,然而莊子里的人早就沒了氣,村民又礙于這些人的氣勢不敢上前。
何況被帶走了,是莊子上一個小掃把星。
沒爹沒娘的,誰會去管。
周赫臉埋在那人后背處,只手來回亂揮,胡亂喊著救命。
那人理都沒理周赫,扛著他直接上馬,將他往身前一放,騎馬帶人就走。
宮里。
御書房。
國不可一日無君。
陛下和娘娘齊齊暴斃,可朝事國事不能耽誤。
作為皇上唯一的血親,十三王爺,皇上的親弟弟,順理成章被推上監國之位。
說是監國,不過就是等著孝期一過,擇日登基而已。
灰白色的暗紋錦緞衣袍穿在身上,十三王爺眉眼間流露著遮都遮不住的亢奮。
大佛寺方丈紅燭大師一臉慈悲,眼觀鼻鼻觀心立在那里,聲音帶著濃濃的哀傷。
“殿下放心,老衲一定將陛下和娘娘的法場做好。”
十三王爺雙手撐在面前那張寬大的桌案上,氣勢勃發。
“你早上來說的那個夢,你記得可是清楚?有沒有哪里遺漏?”
紅燭大師一愣,看了十三王爺一眼,旋即雙手合一,念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出家人實在是......”
今日一早,紅燭大師進宮。
屏退十三王爺跟前所有人,對他講了一個夢。
紅燭大師說,他夢到死了的陛下和娘娘,他們說他們死的怨,尤其是皇后娘娘,她說她有靈力保佑,縱然是被人害死,可她的靈力一樣能降下天雷地火,將仇人燒作灰燼。
在紅燭大師的夢里,有一個面容模糊的孩子出現,
他虔誠的跪在地上,祈禱闔家平安。
他背后,大火熊熊,有死了的皇后娘娘發出憤怒的吼叫。
這夢,紅燭大師唯恐帶著什么不詳的征兆,一大早等到十三王爺下朝便進宮回稟。
十三王爺得了這話,當時表情就凝固了。
皇上和皇后是怎么死的,他一清二楚。
可這老和尚絕對不會知道。
這老和尚與皇后乃是莫逆之交,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十三王爺當時拿不準紅燭大師一大早的告訴他這些話的意思,便沒有多言,只說,讓他將皇上和皇后的超度法場做好,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不可懈怠。
當時,紅燭大師一走,十三王爺就召見了德清道長。
這道長,是他請來觸發皇后體內千機蠱的。
將紅燭大師的夢一講,德清道長頓時臉色大變。
“王爺,這是娘娘托夢啊。”
“托夢?”
“娘娘和陛下死后,靈魂不愿離開,可又沒有信任之人可以托付,這夢,只怕就托到紅燭大師那里了。”
摸了摸胡子,德清道長在地上徘徊兩圈,嘴角揚起一縷薄笑。
“可惜,這紅燭大師沒有參透其中意思,只當是有什么異兆降臨,于江山不利,故而前來告知您。”
十三王爺琢磨著這話,“你的意思,紅燭大師并非來試探我?”
德清道長一笑,“試探?怎么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試探什么!他只是做了一個駭人的夢,唯恐發生什么不好的事,告訴您罷了,畢竟,如今這天下,您才是九五之尊,他只能告訴您。”
“那他說的那個孩子......”
“貧道猜測,那孩子,可能是王爺您的骨肉,不過,這只是一個夢而已,王爺不必多思,千機蠱那般霸道,莫說是皇后的亡魂,就算是皇后還沒有死透,只要貧道再觸動那蠱蟲,她也一樣要滿地打滾。”
這話,讓十三王爺滿意了。
不過德清道長一句話,讓他想起在豐臺的莊子上,他的確是有個孩子。
當時那豆腐姑娘入了他的眼,他有意留在府中做個侍妾的。
哪成想王妃妒性太大,竟然在那豆腐姑娘生產當夜,把人給毒死了。
這樣的毒婦,他現在想想都覺得脊背生寒。
還好當時老天開眼,居然來了個刺客。
把那毒婦殺了。
往事閃過,十三王爺猶豫須臾,終究是派人去了豐臺,將那孩子接回來看看。
只是沒想到,他前腳派出去人,后腳欽天監劉大人就來了。
劉大人回稟,欽天監算出,京都正南方向,有火勢彌漫,此火并非凡火,可能也燃不出明火,但是地火暗火已經存在,一旦哪出有明火出現,必定會造成大范圍火災。
一得這話,十三王爺臉色頓時大變。
“不是凡火?”
“危月燕沖月,又恰逢正南方向有及其濃重的地煞,煞氣凝結形成的地火暗火,這種的,也俗稱,地獄之火。”
“如何化解?”
劉大人搖頭,“無法化解,只能等這煞氣消散。”
“多久消散?”
劉大人一臉惆悵,“若是有人誠心為殿下祈禱,而此人命格又能降住這煞氣,立刻便能化解,可若是沒有這人,只怕要兩三個月,而兩三個月......”
“兩三個月如何?”
“煞氣太濃,一旦遇明火,便是潑天的火勢,可殿下,明火這東西,火燭也算明火,煮飯的灶火也算是明火,根本不可能防住,而且這煞氣,還非一場大火就能散去。大火燃起,若是沒有人喪生倒罷了,一旦有人喪命,這怨氣就會匯入煞氣之中。”
十三王爺聽得,臉都白了。
他一下子想到了紅燭大師做的那個夢。
之前,他心頭還對紅燭大師有所忌憚。
畢竟這是與先后交情頗深的人。
可現在......
德清道長那番話,他倒是信了。
這紅燭大師固然與先后感情深,可他不知先后的死亡真相,也就不存在對他的針對和敵意。
他說的那個夢,只是好心的專門來提醒他。
欽天監劉大人眼見皇上焦灼不堪,便道:“王爺,眼下最為要緊的,是趕緊尋到那個能化解煞氣的人。”
“此人可是個孩童?”十三王爺脫口而道。
劉大人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你講的那個可破解煞氣的人,可是一個孩童?”
劉大人忙搖頭,“這個,臣還沒有算出來。”
十三王爺抄起手邊杯盞便朝他砸過去。
“沒算出來,你來告訴本王這些做什么!成心來讓我不痛快嗎?”
被杯盞一擊砸中,劉大人慌忙跪下。
“杵在這里做什么,去算!”十三王爺沒好氣的道。
攆走劉大人,十三王爺立刻召見紅燭大師。
便是此時。
紅燭大師細細的回想了自己的“夢”,搖搖頭,“老衲夢中所見,已經全部告訴殿下了。”
“那大火里的孩子,你可瞧清楚了?”
紅燭大師搖頭,“未曾,那孩子面容模糊,老衲并未看清。”
“那身形體量呢?”
“身形體量......”紅燭大師蹙眉深思,須臾搖頭,“也記不清了,當時老衲只被夢中場景所驚駭。”
頓了一下,紅燭大師道:“殿下,這夢,或許只是老衲對陛下和皇后娘娘駕崩而過度哀痛所致,并不意味著什么。”
十三王爺嘴角動了動。
當然意味著!
兩人說著話,外面響起腳步聲,一個小內侍推開御書房大門,恭聲回稟,“殿下,人帶回來了。”
紅燭大師疑惑的轉頭去看。
十三王爺便道:“帶進來!”
御書房的門被推展,一個衣著襤褸的小孩子,滿面驚慌失措甚至全身發抖的被推了進來。
與他一起進來的,還有現如今的禁軍首領。
“殿下,臣去豐臺的時候,莊子正被大火焚燒。”
一句話,十三王爺登時臉色鐵青。
紅燭大師都驚得眼皮一跳,錯愕看過去,脫口道:“什么!大火?”
禁軍首領客氣的朝紅燭大師點了個頭,轉而繼續回稟。
“聽村民說,大火是突然燃起來的,火勢太猛,他們撲了整整兩個時辰都沒有徹底撲滅,臣等去的時候,的確是大火已經把莊子燒成炭了。”
說著,他看了身邊小孩一眼。
因著這孩子一出生就被養在莊子上,十三王爺對外從不承認他有個兒子,故而一時間禁軍首領并不確定此刻十三王爺對這孩子的態度。
“他是臣從院中水缸里發現的,倒是激靈,知道藏到水缸里,不過,火勢太大,頭發已經被燎了。”
十三王爺便望向眼前的孩子。
周赫吃了紅燭大師給他的一顆藥丸,那藥丸令他面容發生了些許變化。
他看上去既像原來的他,可又不是原來的他。
他睜著大大的眼睛,茫然驚恐的望著桌案后的那個人。
那個他的仇人!
他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將這人咬死,然而他不能。
不僅不能,他還要叫這個男人爹。
死死攥著拳頭,周赫竭力克制著心頭的憤怒。
十三王爺瞧著眼前這個大約有四五歲的孩子,一時間,心頭復雜。
“你叫什么名字。”
周赫緊閉嘴巴,不開口。
禁軍首領便道:“殿下,臣問過,他說他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掃把星。”
十三王爺頓時臉一黑。
他的兒子,沒有名字,叫掃把星?!
“你幾歲了?”
周赫依舊緊閉嘴巴。
這個禁軍首領也不知道,就低頭朝周赫道:“殿下問你,你就說。”
周赫一臉畏懼他的樣子,縮了縮肩頭,低低的道:“我也不知道,沒人和我說我幾歲了。”
“那你爹娘呢?”
周赫搖頭,“我沒有爹娘,他們說,我是爹娘不要了的,他們撿回來的小奴才。”
十三王爺一張臉,徹底黑成鍋底。
這是他兒子。
他可以不待見,那些莊子上的奴才憑什么作踐他兒子!
他兒子他再不待見,那也是莊子上的主子。
現在主子竟然被仆人這么折辱。
要不是那些該死的已經被大火燒死,他必定將其挫骨揚灰。
“著火你害怕嗎?”
周赫搖頭,又點頭,聲音帶了哽咽。
“害怕的。”
十三王爺看了紅燭大師一眼,轉而朝孩子道:“當時著火,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我爹。”
十三王爺眼皮一動,“你不是沒有爹娘?”
“是他們說我沒有爹娘的,我總不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我想,我總是有爹娘的,我就想,外面的人都被火燒死了,我以后怎么辦,我也不知道去哪找我爹,我就盼著,我爹要是能來找我就好了。”
說著,他仰頭看了禁軍首領一眼。
你看他做什么!
是他把你帶回來的不假,他又不是你爹!
禁軍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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