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落座后,元祖打開老壇陳釀,碼了五個酒碗,邊往里倒酒邊說:“我喝酒不愛用杯子那種不過癮的玩意兒,所以這里沒有酒杯,大家就用酒碗將就將就吧。”說完,他將倒好的酒遞與眾人。
江徵歆見洺玥微笑著接過了元祖遞與他的酒,不由得向他投去關切的目光,她記得洺玥說過不喜飲酒,有些擔心他會不勝酒力。
洺玥看懂了江徵歆的憂慮,對她眨眼笑了笑,示意無事,又叮囑她少喝一點,量力而行。
雖然洺玥不喜飲酒,但也是千杯不醉,連酒量最好的元祖都曾甘拜下風。即便他平時不喝,但若遇友人相邀,也決不會拒絕掃興。
洺玥、宇文晉和元祖三人喝起酒來均不含糊,每每抬手間,便將滿碗烈一飲而盡,涓滴不剩,而烈酒入喉,三人皆面不改色,依舊談笑風生。
江徵歆感受到了江湖中人的豪情萬丈,也愈發覺得洺玥雖看上去如書卷在握的皎皎公子,但實則骨血中更具江湖中人的本色豪情,仗劍、飲酒時都是十分的瀟灑爽利,英氣逼人。
受了他們的影響,江徵歆也覺得心中激蕩,不由得多喝了些。
堂內酒香肉香,歡聲笑語不斷,鹿肉被放在鐵絲蒙子上炙烤,嗞嗞地冒著熱氣。
江徵歆雖然不會做飯,但領悟能力極強,看過元祖烤了幾片鹿肉之后就親自上手,撒料翻烤都恰到好處,然后將烤好的肉一一分給眾人,不分長幼尊卑的順序,只是看誰碗里空了,就及時補過去。
元祖喜歡江徵歆絲毫不帶富家小姐的驕矜之氣,尤對她另眼相看,笑著與她道:“小丫頭,你在山中這些日子,我都覺得寒弦宮比以往有人氣兒多了,小桃我也喜歡,你們就在這里多住些時日吧,別回去了。反正你已寫信與你家哥哥說過了,在我們這,他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江徵歆笑問道:“住太久的話,你們不會嫌我煩嗎?”
“當然不會啊。”
“那……洺玥也不會嗎?”
江徵歆很想知道洺玥的想法,她在寒弦宮住了半月有余,洺玥從未提過讓她回家的事,所以暗暗奇怪洺玥是不是不好意提這件事,那自己是不是應該識趣點,主動離開?但她又怕走了之后就再也見不到洺玥了,所以一直猶豫不決。此時元祖說了,正好確認一下,若是洺玥真的不希望她留下,那她走好了。
元祖答道:“宮主肯定也不想你走,否則為何會把朝廷來接你的人都一一遣走了。”說完他又看向洺玥,“宮主你說是不是?”
江徵歆又驚又喜,沒想到洺玥會主動攔下來接她的人,而且還沒有告訴她,那是不是意味著洺玥也不想她走?這么想著,心中激動不起,她也看向了洺玥,等待著答案。
洺玥淡淡地對元祖道:“我帶出來的人,不是朝廷想接就能接走的。等她玩夠了,想走時,我會親自送她回去。”
江徵歆聽后心中一嘆,原來洺玥是在和朝廷較勁,是她自作多情了。
元祖更是沒察覺出什么,本他說這話時也沒有什么意思,只是想勸江徵歆多住幾日罷了。
可聰明如宇文晉又有什么看不透的,他低垂的睫毛下是深不見底的眼眸,一碗酒放在唇邊,沒有飲下,也沒有放下,只是默默出神。
在這世上,與洺玥情誼最深厚,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宇文晉,有很多關于洺玥的事情,別人不知,他卻最為清楚,洺玥的心思,別人不懂,他卻最能看透。當年他千辛萬苦地找到身負重傷的洺玥,費盡心血給他療傷,教他武功,為他籌謀,早已將洺玥視做親子般愛護。他固然也像尋常父母那般希望子女得遇良人,一生幸福美滿,但他更知有些人注定不能得享姻緣,孤苦一生。這個孩子命途多舛,上天不眷,能活下來已是不易。他不奢求太多,只求洺玥的余生可平安順遂,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宇文晉心中暗暗嘆氣,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卻澆不盡心中愁苦,燃起了更多的憂傷……
不知又過了多久,鹿肉啖盡,酒壇已空,眾人皆醉。
只剩洺玥神色如常,于是便也只能他送江徵歆回去。
道過別后,元祖一手扶著宇文晉,一手攬著小桃,帶他們進入自己的房中休息……
清冷的夜色中,深山幽寂,草木皆眠。
前面的人走得晃晃悠悠,跟在后面的人便也不可能步履從容。
洺玥幾次想要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江徵歆,但又不好意思碰到她,只能緊跟在她的身邊,抬手作虛扶狀,以防她不慎跌倒。
但雙腿虛軟的江徵歆最終還是于低洼處踩空,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傾了去。幸而洺玥及時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半扶半抱的才沒有讓她跌倒,而那刻意保持的距離也一下子變得親密無間。
江徵歆于洺玥懷中抬起胭脂色的小臉,半闔半張的眼睛里還泛著氤氳水色,她軟綿綿地道:“謝謝你。”
這么近的距離讓洺玥的心跳一下子亂了,呼吸也有些凝滯。
心中那一直被他壓制的感情此時有破竹之勢,欲要迸發出來,正在抵著心口那道枷鎖,猛烈沖撞著。
他別過頭去不再看她,試圖將那種情感強壓下去,猶如一只早已墜入情網的鳳尾蝶,還在徒勞地掙扎著……
他怕江徵歆再次跌倒,牽起了她的手,緩緩帶她往回走。在他修長的大手中,江徵歆的手更顯細嫩小巧,軟若無骨,洺玥怕練劍磨出的指繭弄疼了她,就握的很小心。
他的手是熱的,手心沁出了汗意,心更是燙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著。
他想,還好她醉了,察覺不到……
走到半路,江徵歆突然不走了,非要去索橋看日出。可能是因為上次的失約,她一直愧疚著,遺憾著,執著著,于是便成了執念,此時腦中混混沌沌,沒有了理性的約束,便像個小孩子一樣,對于想要的東西,不管不顧也要得到。
洺玥拗不過她,就依著她去了。
星空依舊是那片美麗的星空,他拉著她的手,緩緩走在索橋上。
時而過風,索橋會微微搖晃,加劇了江徵歆胃中的燒灼感,酒氣一陣一陣的往上涌。她覺得自己嘴巴里是苦澀的、是酒臭的,想要拿什么壓一壓,思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糖果,于是解下腰間的荷包,打開來,隨便摸出了一顆。
她習慣分享,與上次一樣,第一顆先遞給了洺玥。
洺玥搖頭道:“我不吃,你吃吧。”
“這個很好吃的,你嘗一嘗。”
她的語氣中有著倔強和執拗。
洺玥剛想說他其實已經嘗過了,但那顆糖一下子被江徵歆塞入了口中,瞬間說不出話來。
他一怔,失了神。
唇上還留有對方指尖的觸感,心中留下的卻是再難平復的悸動。
若是平時,給江徵歆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這樣對洺玥。在她心中,洺玥就跟天上的仙人一樣,纖塵不染,純潔的不得了,她很怕自己身上的銅臭味弄臟了他。可現在她的理智已經被烈酒燒沒,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冒犯了他。
她又伸手去荷包中摸糖,但麻痹的神經和不聽使喚的雙手,使得那荷包連著糖果一同掉落下去,擁入了漆黑夜色。
“我的糖——”
神志迷亂的江徵歆伸手去救她的糖果,根本沒有想這樣做會有多危險。幸而洺玥及時拉住了她,才沒有同那些糖一起消失在萬仞的黑暗之中,摔個粉身碎骨。
洺玥怕江徵歆再做出什么危險的舉動來,將她鉗得更緊了,他讓她面向自己,正色道:“再亂來,我們就回去了。”
江徵歆乖巧地點頭答道:“好——”
可她并沒有乖,剛剛說話時洺玥溫潤的唇一張一合,口中桂花甜香拂面而來,讓她只覺自己的嘴巴更干更澀,苦到難以忍受,于是她踮起腳,伸出粉潤小巧的舌頭去舔洺玥唇上的芬芳。
洺玥白玉般的臉一下紅的透徹,紫瞳也變得更加幽深。
江徵歆醉眼朦朧地盯著洺玥,只覺得這一絲絲的香甜味簡直是太好吃,又太不夠了,于是她的唇又貼到洺玥的唇上,用舌頭撬開了洺玥的唇齒,在他溫熱的口腔中尋找那顆誘人的糖果。
洺玥還未從剛剛那親昵至極的舉動中掙脫出來,就又被這一“吻”拽入了更深的沉淪。
唇上的輕軟濕潤的觸感讓他如遭雷擊,震得他神經緊繃,腦中一片空白,又猶如羽拂,誘得他心旌搖曳,不能自持。
他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由著江徵歆的唇貼在他的唇上,任她濕軟的舌頭放肆的在他的齒間,舌尖滑過,去探索那從未被人觸碰過,玷染過的純潔秘境。
倔強美麗的鳳尾蝶終于再也無力掙扎,深深陷入了萬縷情絲密網之中……
澄如冰雪的殼子也終于在這一刻被敲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抵御翻涌而來的情潮……
他淪陷了……
完全不同于洺玥思緒紛亂,此時江徵歆的腦海中什么都沒有,只有那顆糖果,想要吃到它讓自己舒服,根本沒有意識自己在做什么,否則她能為自己的行為羞憤到直接跳下這萬仞懸崖。
很快,她找到了,舌尖一勾,把糖卷入了自己的口中,這才心滿意足的笑笑,嘴里終于是甜的了。
吃到糖后的她終于安靜了下來,與洺玥一起坐在索橋上等待日出,逐漸的,困意席卷上來,便不知不覺地靠在洺玥懷里睡著了。
洺玥看著在自己臂彎中熟睡的江徵歆,伸手掖了掖蓋在她身上的白色斗篷,而后又摸了摸她的頭。
睡夢中的江徵歆其實一點也不冷,洺玥的懷是暖的,他的那顆心在有力地跳動著,還是燙的,一夜的冷風也無法讓它涼下來。
洺玥勾起一抹苦笑,怎么辦,這個小丫頭第二日醒來肯定全都忘了,而自己又如何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呢…….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