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住!快過來看看!”碩德八剌捧著厚厚的冊子,向拜住招手,“《大元通制》已經擬好!真是辛苦張珪先生諸位了。”
拜住坐到碩德八剌身邊,仔細地讀了一遍翻來的條格部分。
“皇帝又解決一樁心事了。”拜住微笑著向碩德八剌道喜。
“是啊,江南有捷報,《大元通制》也已擬好,我可算是能稍稍喘一口氣了。”
碩德八剌伸個懶腰,躺在鋪好的毛毯中,緩緩說道:“仁宗皇帝在世時,曾立過許多志向。可他老人家那許多事都還來不及做完,就撒手人寰了。”碩德八剌回憶著父親,“他想要編法典,想要促進蒙漢融合,在位時估計也相當不易吧。”
拜住靜靜地傾聽。
“拜住,你聽過我的一個故事嗎?”碩德八剌雖然發著感慨,神色卻并不黯淡,“說是我小的時候,父親要將我立為太子,我跑到皇太后那里拒絕了,說皇位應該傳給哥哥,我做他的輔臣就好。”
拜住點頭。
“那并不是故作推辭,我那時年紀小,心中純的很,只是想要大元更好,為此叫我做什么都行。再者按著先皇與武宗皇帝的約定,這皇位確實應該歸我的哥哥和世瓎。”
談到這,碩德八剌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后來先皇執意立我為太子,我還在心中偷偷責怪過他老人家,將我一下子推到朝臣輿論的頂點。”
“可如今,我夜里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明日的朝政、江南幾省的災情、蒙漢的矛盾時,似乎有些理解先皇的用意了。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手頭那些傾注了無數心血的事業,除了交給我,別無他法。”碩德八剌借力坐了起來,笑著對拜住說,“再過些日子,我們就回大都。”
“皇帝終于舍得回大都了?”拜住似乎是松了口氣,問道。
“怎么,丞相在上都呆不慣?”
拜住笑著搖頭:“皇帝圣駕在此,我怎么敢妄言呆不慣。”
“也是,太久不回去,也不知宮中具體怎么樣了,當然,有那一班漢臣幫忙,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碩德八剌突然想到速哥八剌,噗嗤一下樂了。
“皇帝?”拜住好奇地探頭。
“不,我只是,”碩德八剌想說,又怕被拜住笑話,只好咽下話頭。
不知道速哥八剌的眉毛還好么?
碩德八剌惦記著速哥八剌,心中的沉悶一掃而空,他站起身,正要和拜住出去走走,門外侍衛來報,說鐵失求見。
碩德八剌和拜住對視一眼,均是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鐵失走進了正殿。
“皇帝,鐵失特來求見,是想求皇帝告知一件事情。”鐵失伏在地上,把頭垂得低低的。碩德八剌和拜住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大人起來說話。”碩德八剌把手一揚,靜靜地看著鐵失起身。
自從他下令處死八思吉思后,這位大舅子似乎就被嚇著了,除了群臣議事時到場外,私下里再也沒有求見過自己,路上碰見也只是低著頭恭順地行過禮就跑。
碩德八剌也不在意,只要他安分守己就好。
“說吧。”
“鐵失斗膽問皇帝,日前查抄的一批鐵木迭兒大人的家產被運回了大都,請問用在何處。”
碩德八剌挑眉。
但還沒等他開口,拜住冷冷地笑了一聲,上前問道:“大人是覺得皇帝抄了鐵木迭兒的家做的太過火了嗎?”
鐵失身形一滯,好歹用還算平靜的聲音說:“不敢,只是那錢財動作,還是小心為上,鐵失原想著……”
“朕不管你原想什么,”碩德八剌起身,走下臺階,來到鐵失面前。
鐵失才發現這個年輕的妹夫身形竟然已經如此高大了。
“你是不是覺得,朕拿了鐵木迭兒大人的錢財,是拿去揮霍,買些好看好玩的了?”碩德八剌湊近了詢問。
鐵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并非因為恐懼。
“朕與丞相已經決定,歲減江南海運糧二十萬石。至于鐵木迭兒大人的生前的油水,就不勞鐵失大人惦記了。”碩德八剌重重地一拍鐵失的肩膀,走回座位坐下。
鐵失惶惑地抬頭,絕望布滿了他熬得通紅的雙眼。
又是為了那遠在千里之外的漢人。
這就是皇帝。
鐵失的臉泛起一抹苦笑,他拜別了碩德八剌和拜住。向殿外走去。
“這鐵失,專挑風口浪尖說話的毛病還是沒改。”碩德八剌搖了搖頭,無奈地笑著。
“皇帝就是因為這樣的人不精細,所以才一直將他放在一旁不做理會的?”拜住抓住時機問道。
碩德八剌在心里暗自慚愧,其實更多的還是為了速哥八剌。
不過拜住說的并非沒有道理。一個工于心計老謀深算的人,是不可能每次都頂著風險上來問這些的。
碩德八剌在無意之中,對鐵失賦予了另一種信任。
“無事,他雖然常惹我生氣,還讓丞相惱得破口大罵,”碩德八剌笑著攬住拜住的肩膀,“可終究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我不懲處他,他就縮著,也無大動作。”
拜住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年輕而有雄心的皇帝和志存高遠的丞相不會明白,性命得不到保障的壓力會將庸碌膽小之輩壓至變形。
拜住轉而說道:“不過皇帝這樣一說,臣倒覺得,應該派人將身在大都的鎖南看管起來,他可不是什么安生的主。”
碩德八剌沉吟片刻,說道:“也好,省得他暗地里給我滋生事端,明日便派人回大都,傳我口諭看著他。”
“唔,皇帝得空派人回京,是否要給皇后娘娘捎封信去?”拜住不留痕跡地問。
“哎!不能在公事上動手腳!”碩德八剌擺手,“速哥八剌給我寫了那么多封信,我一直沒有功夫回,唉……”
碩德八剌嘆著氣湊近拜住,突然問道:“丞相啊,你是不是給速哥八剌寫信了?”
拜住也不慌張,恭順著低頭:“皇帝是從娘娘的回信中猜出來的嗎?”
“是啊,她什么事都聊,就好像親自來上都了一樣。”
“臣罪該萬死,竟與皇后娘娘私傳信件,若是……”
“好了,別說了!”碩德八剌捂住拜住的嘴,笑道,“丞相再多說兩句,朕真的要生氣了。”
拜住被碩德八剌勒住脖子鬧了一會,才正色道:“托皇后娘娘的福,臣能早點得知,朝堂上對于皇帝處置八思吉思的舉措的反響比預想中要好。”
“哦?”碩德八剌精神起來,忙拽著拜住的衣袖要打聽。
“支持皇帝的有一半多都是漢族官員,他們一致認為鐵木迭兒吸著民脂民膏,又禍亂朝堂,早該將他的一府血汗金銀還給百姓。看樣,皇帝在漢族官員中的聲望頗高啊。”
碩德八剌興奮地低頭,他的腦中雀躍地閃過自己這一年多的努力勞累和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晚上。
“等我將上都的這攤事情收個尾,就立刻趕回大都!”碩德八剌摩拳擦掌,“我還想回去聽一聽大都的百姓對于新頒布的《大元通制》有什么感想呢!”
拜住贊同地點點頭,又添了一句:
“上都的事情難在諸王,他們最為頑固,到現在仍不服氣皇帝所做的安排,若是不能讓他們真正地認可皇帝的理念,這趟上都就算來的不值。”
“嗯,”碩德八剌點頭,“過幾日,我再拉著那群老頭子開個會,務必要與他們好好聊聊。”
可碩德八剌和拜住沒有料到的是,那群“老頭子”如今已經聚在鐵失的府中開起了會。
諸王中最為憤憤不平的按梯不花此時捏緊拳頭不滿地低聲說:“減了我們的歲賜,又抄了鐵木迭兒的家,皇帝這是要將蒙古的官員貴族全部往死胡同里趕嗎?”
身形瘦削的曲呂不花在一旁用略微沙啞的聲音添到:“原以為皇帝來上都是為了安撫蒙古,沒想到竟是來示威的!”
若是碩德八剌和拜住此時在場,看到他們打算看管起來的鎖南也在人群中坐著的話,將會更加驚愕。
“哼,且等等吧,看鐵失回來了怎么說。”
鎖南冷冷開口。他瘦了一圈,眼眶下是一片淤青,哥哥八思吉思的死讓他憤怒到了極點,星夜兼程趕到了上都。
他要密謀造反。
鐵失落魄地進屋時,一室眾人都站了起來,他們的眼睛緊鎖著鐵失喪氣的臉。
“怎么樣,”按梯不花受不了拖沓,催促到,“皇帝抄了鐵木迭兒的家,所謂何事?”
“皇帝說,”鐵失的聲音卻異常的平靜,“歲減江南海運糧二十萬石。”
諸王安靜下來,憤怒的呼氣一聲接著一聲。
鎖南終于忍不住,一拳砸向桌面。
“大人們,事情鐵失也打探過了,如今,怎么辦?”
鐵失問完這句話,失掉了所有的力氣,終于變得面色蒼白。
在他的面前,來自草原的猛禽張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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