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松不安地坐在房間里。
剛剛鄱木讓其他家仆過來報信,說左步鳴沒有聽他的話,私自回家了。他悔得要命,恨自己沒有早點抓住左步鳴。萬一他到了家里看見高翼正在請左昉來苗家不就不妙了嗎?
礙于底下的人都還在注意著自己,苗松不得不展露出無所謂的樣子。他轉頭喝了口茶定一定神。回身讓家仆先下去準備招待左步鳴的父親。
鄱木并沒有親自來跟他說這件事,苗松用他并不細致的心思猜測,左步鳴肯定又對她耍了無賴。他憂愁地嘆一口氣,自己為什么那么怕那小子呢?
下去的家仆又回來了,他小聲詢問苗松要不要去哄一哄正在生氣的胡丁夫人。苗松皺著眉頭拒絕了。現在哪有時間顧著她?先等一等再說吧。
但緩了一口氣后,他又忙喚回了過來通報的下人。讓他把鄱木帶到胡丁那里去。下人們為難地遞換眼神,苗松只當看不見。
他們不了解胡丁,當然會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是不當之舉。可苗松自信滿滿,認定鄱木可以讓胡丁不再生氣。
“去啊!”
經他一喝,仆人們推搡著趕快出了房門。他們小聲議論著苗松的決定,都在說苗少爺是不是和胡丁夫人較上勁了?
鄱木由家仆們帶領著匆匆來到胡丁夫人的門前。才叩了一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哭聲和罵聲:“你不就把我當作個消遣的人嗎?沒趣了就把我叫過去,有事了就把我推開!既然如此做什么又回來?”
家仆們議論紛紛,這一通罵可叫狠絕,如果是被苗松聽見了,這架可就越發難勸了。想想是誰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眾人一同將責備的目光投向鄱木。
鄱木低下頭不說話。
“要不這么著,”其中一名年長的舉高了手說,“就讓鄱木姑娘留在這勸,我們多說了也是搗亂,如何?”
鄱木稍稍側目,那些責備的眼光還沒有收回去,她心里感受到了一點點的難堪,但好歹還能忍受。
“是啊,反正苗少爺的意思就是讓鄱木姑娘去勸胡丁夫人,我等就不在這里搗亂了。”又一名下人插話。
他們自我安慰似地重復著“鄱木姑娘能解決”之類的話,紛紛散開了。
只剩鄱木一人站在門前時,她心里反而踏實了一些。鄱木并非天生的內斂不愛與人打交道,只是后天形成的性格實在太難改變。有人站在身邊,她就是會緊張犯懵。
“夫人?”鄱木叩了叩門。
即使跟隨胡丁一起這么多年,鄱木在她面前仍免不了的寡言少語。在歌樓的那些日子,沒有人愿意關心她這個異族女孩。恐怖的高燒幾乎要將她帶走時,只有胡丁對她伸出了援手。按照常理,鄱木應該對有救命之恩的胡丁抱有絕對的信任。但看一看她站在門口犯難的樣子,就知道常理并不適用于這個南越族的姑娘。
“夫人?”鄱木又叩了叩門。她知道胡丁還在為左步鳴的事情生她的氣。
“苗少爺派我來的,夫人——”
“少爺少爺!連你也叫他少爺!”胡丁的聲音與鄱木似乎只隔著一道門板,她又靠近了一些,卻被胡丁的高聲喝問給嚇著了,“你是不是也覺得他是個怪人?是不是也覺得全心全意為他的我著實令人捧腹?”
“這都是夫人自己想出來的...”鄱木小聲說。
胡丁從沒有有向她表露過嫁給苗松當妾室的不滿。對外她總是很依賴苗松,對鄱木她也只是偶爾怨一怨他的偏心和敷衍。鄱木印象里的胡丁永遠是一副小女人的嬌憨之態。
“夫人,不如先放鄱木進去,再慢慢地說。”
“放你進來?”胡丁話里夾著咬牙擠出的笑聲,“你和那個小潑皮,左步鳴,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好上的?我看你天天在我身邊老實,卻沒想到啊?”
“夫人,他從來就是口不擇言的人,”胡丁嘆到,“想說什么便說了,說不定他只是想故意做樣子與夫人玩笑呢。”
門從里面開了一條縫,鄱木看見胡丁委屈的暈著眼淚的眼睛。
“你先進來吧,”胡丁把門又拉開一些,“叫人看著你和我在門前說個沒完,又要被人笑話了!”
鄱木進屋以后,胡丁就湊到她跟前問:“他跟你說什么了?他是不是讓苗少爺把你給了他?”
胡丁如此露骨的話語讓鄱木為難地搖頭。胡丁松了口氣,很快又皺緊眉毛:“騙人!那個潑皮若是開玩笑的話,不把玩笑開到底是不會罷休的!他到底說什么了?”
“他讓我跟他走——”鄱木權衡之間,還是說了出來。
胡丁大驚失色,鄱木急忙低下頭不去看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鄱木才聽見胡丁囁喏地說:“你知道我的,我也不是輕易就搭理別人的人。他前些天只是纏得我緊,我看他可憐,才常和他來往...”
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
鄱木應著她的話說:“是,夫人的性子鄱木最明白了。”
胡丁不是一個喜歡聽同性柔情蜜語的人。她又恢復了她高傲的面容,對鄱木招手說:“既然沒事了,過來,我今天好說歹說就是不讓我看的金縷子,現在低頭給我瞧瞧。”
鄱木順從地低下了頭。在她盤好的頭發和假髻之上,卡著塌笄,金色的羊皮紙服帖地搭在塌笄上,胡丁能夠想象的出它們迎風起舞的樣子。
“我也有很久沒帶過這些玩意了,”胡丁的語氣很冷酷,可回憶很溫情,“自從我進了歌樓開始吧。”
鄱木又不說話了。她知道現在只需要聽著就可以了。
“我都是學的,那時看見歌樓上最受歡迎的漢人女子打扮成什么樣,我就跟著打扮成什么樣,結果有大戶請隨園歌舞我才發現,原來她們也是學的,看富貴人家的旗人女子打扮成什么樣,她們也就跟著打扮成什么樣。”
鄱木聽出了胡丁話中的不屑,但她明白胡丁并沒有想要批評誰的意思。她純粹只是因為愛美之心的作祟導致個人的嫉妒罷了。
“所以我當時就想好了,以后也找一戶富貴人家,讓別人都來學我,”胡丁抿了抿嘴,她現在算是坐到了。有幾個歌樓上的姑娘能嫁得了苗松呢?
就比如身邊這個頭戴金縷子的傻丫頭吧,她注定只能和左步鳴那樣的人在一塊。
想到這,胡丁的嘴抿得更加夸張。
“苗少爺在做什么呢?”
“似乎在為何事煩惱。”
“肯定在為你那個小情人著急唄。”胡丁感覺心胸豁然,剛剛自己到底在氣些什么?
鄱木無話可說。
“去,給我到市里買些吃的來。”胡丁一揮手。
“夫人,晚飯如何——”
“苗少爺肯定要忙到深夜的,你忘了嗎?每次揭西來人,他們不都不吃什么東西的。”
胡丁說的越來越多,到最后甚至不耐煩地揮手讓鄱木先出門去。
“好了,你待在這里也幫不上我什么忙,先出去吧,我肚子餓得緊,快去。”
鄱木就這樣被胡丁趕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胡丁才重重地將腦袋往椅背上一磕。
她覺得自己變了。
胡丁從歌樓出來了兩年以后,才知道鄱木原來是被收養她的家里人給送到歌樓上的。本來是一片善心的夫妻兩個變成了讓鄱木記恨的仇人。說起來也是件悲慘事。她常發熱,腦袋一直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態。胡丁在心里一直將她看做一個可憐人而非一個怪丫頭。
但近兩年胡丁變了。她變得越來越不坦率。對于鄱木的憐憫也越來越少,她自己都害怕這種變化,大概是富貴安逸帶給她的禮物。
胡丁夫人就這樣靜靜地睡過去了。一直到夜幕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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