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絕藥莊內,那野草長得極快,轉眼它們已到溶桑桑肩頭高了,溶桑桑每日除了在藥房,便是在這綠草叢中瘋跑,細看小腿上還綁著沙袋,青松不疾不徐跟在后面,小娥遙遙在后面跟著。
一個老頭帶著兩個穿著短衫的男子,慢慢從后面山上往下走,見到那個在草叢中一跳一跳冒出頭得小丫頭,三人臉上都漾出了笑容。
陸開山大聲呼喊道“小師妹!別被骨蟻咬了哭鼻子!”
溶桑桑只聽模糊聽到陸開山的聲音,但她知道這個陸師兄肯定不會說什么好話。
于是她努力往上蹦,從綠草里躍出來,對著后山扯著嗓子大喊“陸師兄!下山走路小心點!別摔倒吃一嘴線香蟲!”
這句話是有典故的,話說,有一次陸開山穿著他那騷包的長擺袍子去后山藥田采藥,在下山路上踩到自己的衣襟摔了個狗啃泥。
好巧不巧,他摔倒的地方是個潮濕的山坳,而千絕藥莊內有一種毒蟲名叫線香蟲,這線香蟲最喜陰暗潮濕之地,那山坳就是它們的大本營。
陸開山摔倒起來,嘴里就叼著一嘴線香蟲,這蟲毒性不大,將其搗碎有麻痹神經的作用,且曬干以后磨粉更是有一股獨特的香味,可以抵消大多數毒藥毒液的腥臭氣味。
在陸開山摔倒時,溶桑桑就走在他的后面,那線香蟲長的有點像豬體內會有的白色絳蟲,呈白色線條狀。
不說陸開山,看到那一幕,惡心的溶桑桑三天沒吃下飯,自那之后,這件事就成了陸開山的心病,一提起他就會吐。
這不,聽到溶桑桑這話,陸開山就用手撐著路邊一顆樹的樹干狂嘔了起來。
木老神醫笑瞇瞇繼續往前走,自從收了溶桑桑這個徒弟后,似乎他的脾氣好了很多,一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就笑得和藹又慈祥,真開始有點像別人家的老爺爺了。
楚南也不理陸開山,繼續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陸開山小跑著追上楚南,看著前面雙目緊盯山下草叢中的小女孩,腳步卻走得飛快的老頭。
陸開山推推楚南道“師兄,你說,師父為什么這么喜歡小師妹呀?”
楚南沉思了一會兒,道“師傅的玄靈針,你受得了幾針?”
陸開山想了一會兒道“最多三針!”
楚南淡淡道“師妹每次受二十四針,每日受兩次,一連挨了近一百天。”
陸開山面露了然之色,心想,原來師父心疼師妹是因為師妹忍得住痛。
楚南又道“你學藥理毒理針灸脈經六十七部醫書用了多長時間?可都理解透徹,爛熟于心?”
陸開山癟嘴道“怕是師傅也沒做到爛熟于心吧?我嘛,就那毒經是已然精通了的,藥經師兄更厲害些!我不如你!”
楚南道“若說毒之一道,我也是不如你的,咱們各有所長,可師妹短短幾月月就把師傅的家學醫書都爛熟于心,且憑借自身理解就說出治療兒童智弱之方不妥,說明,她不止記住了,還理解了。”
陸開山恍然大悟“怪不得師傅不擇手段要收師妹為徒,師妹真是天才呀!”
楚南此時又開口道“最重要的是,咱們的師兄,也是個過目不忘之人。”
陸開山不住點頭,楚南又道“師父一身本事,卻沒能救得了師兄,早年,因怕觸景生情,對木源也是極為冷淡,如今年紀大了,見了驚才絕艷的師妹,生出舐犢之情,且一發不可收拾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你不覺得師妹確實可愛嗎?”
陸開山頻頻點頭“師兄說的有理,怪不得師父對師妹那么好!”
楚南道“其實,我也很佩服師妹,她來治病,只有五歲,且她是高門貴女,可你看到她身上哪里有一點貴女千金的嬌氣了嗎?若不是吃過苦的人,是不會像她這樣的,更難能可貴之處在于,苦難之中,她還保存著善良和童真!”
陸開山此時卻是納悶,師兄是從哪里看出來師妹的這些品質的?我怎么沒有發現?難道…我瞎?
等他回過神,楚南已走遠,他在后面小跑著往前追“師兄!師兄!等等我!”
回到小院,心竹已經做好了香噴噴的午飯,吃過午飯,是溶桑桑雷打不動得午睡時間,她睡眠極好,夢中,她夢到了慧慧,那個在孤兒院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她和收養她的養父母在一起,一家其樂融融。
溶桑桑站在她家院外,隔著木制籬笆叫她慧慧,可慧慧好像不認識她一般,只看了她一眼,便笑吟吟隨她的養父母進了家門。
茫茫人海,她一個人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漫天的孤獨感席卷而來,讓她喘不過氣。
“桑兒!桑兒!”天空中突然響起溫暖無比的聲音,像是母親在呼喚自己的孩子,又像是母親思念孩子時自言自語的呢喃。
溶桑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絕美的婦人,她整個人周身都彌漫著清澈又溫暖的氣息,把溶桑桑夢中的不安晦暗一掃而空。
她正注視著自己,眼中似有淚花,唇角卻含笑,見她睜開眼睛,她開口又輕喚一聲“桑兒”。
然后,這兩個字,這輕柔的聲音就在她腦海中回響“桑兒,桑兒,桑兒,桑兒…”
是娘親!娘親來了!
溶桑桑眼淚從眼角溢出,她沒有動,沒有起身,就這樣呆呆看著眼前的女人,關昕月見溶桑桑如此,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落了下來,打濕了衣襟,她伸手握住了溶桑桑的手,微笑道“娘親來了,娘親來了!”
溶桑桑感受著那手心傳過來的溫度,聲音有些哽咽,叫了一聲“娘親!”
然后床邊的關昕月笑了,世間再沒有比這個笑更動人的東西,她帶有無盡的溫暖,包裹著溶桑桑不安的心,溶桑桑也笑了,她從床上直起身,閉著眼睛,撲到熟悉的懷抱中,撒著嬌“娘親!你終于來看桑兒了!桑兒想死你了!”
關昕月緊緊摟著懷里的人兒,寵溺的道“娘親也想桑兒,奈何京中事多,不然,我早就過來了。”
“桑兒,你的真的好了嗎?”她把溶桑桑抱了坐在自己腿上,認真的問著,溶桑桑點頭,快速在關昕月臉上親了一口。
關昕月含淚笑罵道“你個小猴子!”
溶桑桑就這樣賴在關昕月懷里不愿出來,娘倆兒一直膩歪到心竹叫吃飯這才出了門,下樓到大廳里落座。
飯桌上,木老神醫一改往日對著外人端著的神醫姿態,一個勁兒的夸溶桑桑“桑兒這孩子聰明呀,學東西快,都不用教的,一點就通!”
“桑兒這孩子孝順呀,你看我這葛衫,還是桑兒送我的呢!”
溶桑桑被夸得有些臉紅,那是她順帶回來的衣服,這老頭天天把它穿身上,恨不能見人就說“看,這衣服是我徒兒送我的!”
“這老頭有多缺愛啊?以后得對他好一些”溶桑桑暗自嘀咕著。
吃過飯,母女兩人又回到房間,小娥端了水果進來,陪著兩人說話,說累了,母女兩人才同被而眠,輾轉反側間,無比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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