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院,三人繼續走,木老神醫走在前面,一直往小巷子里面鉆,邊走邊搖著鈴,邊吆喝。
“瞟一眼,疾病無所遁形,扎一針,保你針到病除咯!大病小病,治好了十文錢,治不好,不要錢!”
他的聲音不大,穿透力卻很強,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有的駐足觀望一會兒,有的不屑的走開。
木老神醫很是淡定,按著自己的節奏,自顧自喊著,自顧自走著,溶桑桑看著前面有些佝僂的精瘦精瘦的老頭兒,心中感嘆:“老頭老頭兒老頭兒!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若不是知道,誰能想到,這就是名滿天下的神醫?他看起來跟走街串巷賣狗皮膏藥的沒任何不同。
只要他出了門,誰都找不到,這就是大隱隱于市吧?
這巷子里,他就是這蕓蕓眾生中毫不起眼的一個,這樣的他,哪怕逢人就說自己是神醫,人家也不過一笑置之。
天底下的走方郎中,誰不說自己是神醫?誰不說自家秘方藥到病除,什么天神下凡,藥王在世…說的人多了,沒誰當真。
當然,也沒人計較。行不行,手下見真章,治好了病,就信你,治不好,你頂多也就被罵幾句江湖騙子!
不過罵過也就過了,生活那么繁忙,誰有空天天記著罵你?
走著走著,又有人上前搭話:“老先生,我媳婦前幾天得了風寒,能治嗎?”
木老神醫一臉和藹的道:“能治,只是,你確定是風寒嗎?”
來人是個青年男人,身材魁梧,皮膚黝黑,一身短衫,洗得發白卻很干凈,男人略踟躕。
“該是風寒吧?她怕冷,有點發熱,還說頭痛,骨頭酸痛。”
木老神醫點頭,道:“聽這癥狀倒是合風寒之癥,那她咳嗽嗎,有沒有痰?”
男子便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了,木老神醫便問:“你家遠嗎?不遠的話我跟你去看看!”
男人忙道:“不遠的不遠的,前面就是了!”
說著在前面帶路,沒有幾步就到了他家門口,他邊開門邊沖里面喊道:“花兒,我找了大夫來給你看病來了!”
門打開里面站著一個秀麗的女人,女人皮膚白皙,眉眼帶笑,眼睛像月牙一樣彎彎的,這是溶桑桑進肅城以來,見到的最好看的女子了。
走進看,她小腹似乎微微隆起,卻是個孕婦。
木老神醫也注意到了,女子溫和的笑著道:“柱子哥,我不過是受了點涼,用被子捂身汗就好了,不值當費銀子的。”
男人看女子滿眼都是疼愛,那七尺壯漢,溫柔的說:“還是看看,你還懷著娃娃,可不敢大意。”
女子看到門口溶桑桑三人,也不好意思把人往外推,只得答應。
三個人便進了院子,這院子格局跟剛才那大媽家很像,也是三間低矮的瓦房一個小庭院,可這院子收拾得干干凈凈,房檐下擺著幾個土盆,里面是盛開的月季花,整個院子看起來很溫馨。
院子里還擺著一張木桌,桌邊有四個木凳子。
木老神醫笑吟吟開口:“咱們在這看看吧?”說著,在一個凳子上坐下,又示意女子過來坐在對面,女子看了大漢一眼,無奈的走到凳子上坐下,伸出手。
木老神醫卻道:“要不,讓我徒兒來看?她醫術不錯,主要是,她看不要錢,她看不好,我再看,也是不要錢。”
女子沉吟,而后點頭,木老神醫便對著溶桑桑招手,溶桑桑快步走過去,伸手,把脈,看著動作熟練老道。
女子有些訝異,溶桑桑把完脈又看了舌苔,然后問道:“是否咳嗽?嗓子里有痰?”
女子點頭,溶桑桑看向木老神醫,表示她看完了,木老神醫開口道:“說說!”溶桑桑思索片刻,斟酌后道:“是風寒之癥,脈浮而滑,舌淡紅,舌苔白,風寒襲肺,且患者已有四個月身孕,用藥當謹慎。”
木老神醫邊聽邊點頭,溶桑桑繼續道:“徒兒有一方,或可用。”
木老神醫道:“說!”
溶桑桑又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黃芩三錢,姜厚補兩錢,枇杷葉兩錢,桑白皮兩錢,地骨皮兩錢,旋覆花兩錢,陳皮兩錢,積殼兩錢…”
溶桑桑說得很慢,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把腦海中的孕婦禁忌和女子身體狀況,風寒治療糅合,得出了她口中的藥方。
二十多味藥,或君或臣或輔。都是溶桑桑再三斟酌以后的選擇。
說完,她看向木老神醫,卻見那老頭微笑著,微微閉著眼睛。
而后,他睜開眼,哈哈笑道:“不錯不錯,還好老夫下手快,不然這么好的徒兒怕是…”
見到所有人等著他的下文,他又呵呵一笑,道:“可以,很好,思慮周全,方子配伍得當,開方吧!”
溶桑桑心里有些雀躍,木老神醫已經掏出懷里的筆墨,又拿出紙鋪好。
溶桑桑抬筆開方,她嘴里嘀嘀咕咕重復著剛才的方子,很快,藥方就開好了,她把方子遞給木老神醫,木老神醫接過,細細看了一遍,才把處方交給對面的女子。
“去抓藥吧,抓一副,吃三天,三天后必然痊愈。”
女子本來有些猶疑,畢竟溶桑桑太小了,還只是個孩子,聽木老神醫如是說,也放心了些,把方子遞給壯漢。
壯漢接過方子收好,又從懷里掏出十文錢,遞給木老神醫。
木老神醫卻不收,道:“說好的,我徒兒看病不要錢,病是她看的,方子是她開的,不要錢,趕緊去抓藥吧!”
女子卻懇切道:“老先生收下吧,這年頭,在外討生活也是不易!”
木老神醫卻堅持不收,幾人推推搡搡出了院子,壯漢一路送著他們出來謝了又謝。
出了門,往前走,木老神醫依然吆喝著慢悠悠走著,這一路上,又給兩戶人家看了病,都是頭疼腦熱的小疾,都是溶桑桑看病開方,都沒有收錢。
溶桑桑心底里有一種以前沒有體會過的感覺,很快樂,很充實,也很踏實。
到了中午,三人在在路邊的小吃店吃了碗素面,又在巷子里穿梭起來。
溶桑桑午睡的習慣一時還不過來,走在巷子里,呵欠連天,青松看著心疼,要抱著她,讓她睡覺,她拒絕了。
木老神醫也在邊上道:“窮人家的孩子,像這么大,都能幫家里干活了,大的帶著小的,拾柴火,打豬草,有些人家日子過不下去,賣兒賣女,五六歲的孩子,賣到主家干雜活,還吃不飽…”
說著說著,他有點說不下去了。
若溶桑桑是一個矯揉造作不懂世情的大小姐,他說這話理直氣壯。
可想想溶桑桑,不論西寧郡主還是衛國大將軍之女,都算得金尊玉貴。
可自她來到千絕藥莊開始,就在不斷的刷新他對這個階層的小姐的認識。
原來,不是所有貴族小姐都是刁蠻任性,也不是所有貴族小姐都眼高于頂。
溶桑桑就是一個真真實實,聰明、善良、可愛,有時甚至會讓他都佩服的女孩。
她還極善解人意,她與人為善,從不用高人一等的眼光看人。
“真是個好孩子,好徒兒呀!”木老神醫不禁感嘆出聲。
就連看向溶桑桑的眼神都不覺間又和藹了幾分。
他停止吆喝,便走邊晃腦袋,而后他轉頭,道:“要不,咱們找個客棧,你先休息一下?”
溶桑桑苦笑道:“算了吧,我要是睡,能一覺睡到天黑,那今天就荒廢了,還是在走走吧,萬一有人看病呢?”
木老神醫聞言,不住點頭,感嘆:“好好好!為師果然沒有看錯你!”
青松看著溶桑桑,目光再無冰冷之色,而是有些心疼的樣子,有些心疼,卻也沒有多言。
三人在城西的巷子里面轉悠了到了傍晚,又看了幾個病人,也沒什么好說的,都是些尋常小病,把了脈開方子,都是溶桑桑看的,分文未取,收獲了一籮筐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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