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盆江上,溶家大船已從啟臨出來第十日了,關昕月漸漸適應了船上無聊至極的生活。
她雖然憂心關老大人身體,卻也無可奈何,只尋思著,溶則是不是給女兒傳了信,如今女兒在外游歷,只怕是不好聯系…
心蘭從上船第二日起,便開始暈船,每日無精打采,已吐得臥床起不來了。
心菊只好把廚房里的事都交給廚娘,自己到船艙陪著關昕月。
關昕月所乘之船行在前頭,船上依然冷冷清清,除了船夫,連心蘭心菊算上,一共也就十來個人。
倒是后面那船上,甲板上站滿了護衛,那些護衛個個肅容警戒,還有兩隊人馬不停在船艙四周巡邏,一副戒備模樣。
因是白日,大船周邊,也偶有大小船只劃過,小船路過大船周遭,皆好奇抬頭仰望。
關昕月這些日子極少去甲板之上,無事她便在艙內臥房中看書打發時間。
剛上船那日,她心急火燎來不及多思,可這幾日下來,她早已明白溶則如此安排的深意,丈夫定是怕有人對自己不利,使的障眼之法。
大船后面,十條小船一路跟隨,卻始終沒有追趕上來。
關昕月所乘大船之后另一條船上,一個身著藏青色勁裝,臉覆半邊面罩的男子沉聲下令:“今夜子時下船,一次解決麻煩,而后改道,將軍交代,夫人行蹤斷然不可讓人知曉!”
身前十人應是,而后眾人轉瞬消失不見。
是夜,天色格外黑暗,天上月亮亦無蹤影,江面之上,只聽得嘩嘩水聲。
行在后面的大船兩側,十艘只容兩三人乘坐的小船被放了下來。小船入水,從大船上飛掠下一道道黑影每個黑影都準確落去江面小船之中。
兩艘大船隨水流而下,十條小船,卻以詭異的幅度漂浮水面,小船周圍似乎水流靜止一般,小船只偶爾擺動,卻未隨波逐流。
過了約莫一刻來鐘,江面上,隱約可見有數點微弱燈光靠近。正是尾隨溶家大船一路航行的薇蕊閣的小船。
那小船之上,一個身著粗布短衫作船夫打扮的男子發號施令:“小姐來信,要咱們遠遠跟著溶家的船便可,咱們只要探得那女人行蹤,其他…咱們便等著小姐號令吧!”
船上眾人應是,其中一人道:“溶家船上護衛身手實在太強,咱們即便去,也是送死,如此倒好了。”
眾人未出言,只安靜立在艙內,可卻是人人心有余悸。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便又出船艙,抬眼卻見掌舵的水手趴在舵上似是睡著了一般。
“好你個小子,讓你掌舵,你卻給老子睡覺,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滿臉絡腮胡的矮個子男子上前,狠狠一巴掌拍在那人腦袋之上,而后,那人歪斜倒地一動不動,舵上一抹鮮紅血液映入眼簾。
眾人大驚,四下張望,卻不見一個行走之人,幾人駭然,忙喚左右。
卻只見一抹黑影閃過,船上之人紛紛倒地,脖頸之上,留下一抹絲線一般極細的傷口。
十艘小船,共有七十多人,船上有現成的火油,鎩羽之人殺過人之后,把火油澆在小船之上,飛掠下船,頭也不回,往身后船上丟了個火折子。
江面上,十艘小船同時起火,照得江面亮堂堂一大片。
而后他們駕著小船,飛速向前,半刻多鐘,便追上了前面大船。
暗夜之中,船只行到了一條支流匯入口處,關昕月乘坐的大船悄無聲息調轉船頭,往支流逆流向上駛去,而幾乎同時,江岸碼頭一艘與關昕月所乘大船一模一樣的船出了港,與另一條滿船戒備的大船則繼續沿著裕盆江往下行駛。
第二日,關昕月醒來,如往常一般洗漱穿衣,而后她行往旁邊船室。
“心蘭,可好些了?”
心蘭聽見關昕月聲音,掙扎著從床榻起身,卻見關昕月快步走近,雙手壓住心蘭肩膀,見她莫要動彈。
心蘭臉色蒼白卻強扯出一抹笑,道:“夫人怎的過來了心菊沒有陪著夫人嗎?”關昕月看她模樣,嘆了口氣道:“我叫她去給你熬碗粥來,咱們且說說話。”
心蘭眼眶一紅,笑道:“夫人,過兩日咱們就到右河了,夫人莫要心急,船上雖難捱些,可足足比陸路快一輩呢!”
關昕月聞言,也是心中嘆息,又囑咐了心蘭好生休息,便回了自己的臥艙。
片刻之后,心菊端熱騰騰的粥進了心蘭房間。
“出來十一日了,船已掉頭了吧?”
心菊皺眉點頭,道:“嗯,昨兒夜里調頭了。”
兩人一陣沉默眼里神色皆是晦暗不明。
“心菊,穩住夫人,莫要叫她去甲板上,再行個三四天,咱們便要下船了。”
心菊點頭,道:“喝了粥,且好生將養著吧,夫人離不開你,我離不開廚房,夫人吃食,若不是我親手做,我總是不放心…”
心蘭心菊和心竹心梅四人,從小一起相伴長大,情同姐妹,又互相孰知,舉手投足間,便能洞悉對方心意。
“你莫要自責,一切都是為了夫人,將軍如此,咱們亦是如此。”
心菊見心蘭端著粥,皺著眉,一動不動,嘆息一聲,開口勸慰道。
聞言,心蘭依舊皺眉,卻拿起一旁碗邊勺子,一口一口吃起粥來,心菊給她掖了掖被角,轉身出了艙門。
薇蕊閣中,蕭薇兒臉色難看,她似乎有些焦急,來回在屋內踱步,猛地,她轉頭,對身后嬤嬤道:“奶娘,準備一下,我親自去趟恭王府!”
嬤嬤為難,道:“公主,這恐怕不妥,大事將成,還需慎之又慎,否則,只怕出了叉子功虧一簣。”
蕭薇兒臉色愈發難看,卻聽后院有一孩童哈哈大笑之聲傳來。
蕭薇兒行至窗前,看著院中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孩追逐打鬧,玩得正歡。
“這么大個人了,只知玩樂,跟他爹一樣沒出息!”蕭薇兒惡狠狠道。
身后嬤嬤眼中卻漾起無盡心疼之色看看后院男孩,又看看眼前蕭薇兒,無聲嘆息。
“阿仇,吃我一劍!”
一個一身灰色短衫下人打扮的男孩提著個木劍,追逐著前面一身月白錦服的男孩,一看便知兩人身份不同,可小孩了不在意這些,自顧自玩鬧。
蕭薇兒看著兩個男孩,眼中冷芒閃過,喃喃道:“曾幾何時,我亦是這般的天真爛漫,不知世間愁苦。
“人總是要經歷磨難,奮力求生。那時,這爛漫便無容身之地。你既然做了我的兒子,那么,你的命便由不得你了!”
說完,她轉身對嬤嬤道:“帶他們倆去煉獄,只能一人活著出來。”
她神色淡然,如那煉獄只是個酒樓茶肆一般,可那嬤嬤聞言卻是臉色大變。
“公主,阿仇他,畢竟是您的骨肉!”嬤嬤聲音有些顫抖。
蕭薇兒臉上依舊淡淡的,道:“我沒說他不是,可是又如何?便去不得那煉獄嗎?就因他是我的骨肉,他便沒有選擇,父皇母后之仇他也有份要報。”
說完,蕭薇兒再不多言,嬤嬤只好出門,片刻,一綠衣丫頭匆匆進門。
“公主,公子那么小,去不得煉獄呀!”
那綠衣丫頭顯然十分焦急進門連行禮都顧不得。
“我去得,怎的他卻去不得?還有,跟你說了多少遍,他叫阿仇,不是什么公子!”
說話間,只聽啪一聲,綠衣丫頭臉上多了一道猩紅的血痕,綠衣丫頭咬牙閉眼不躲閃,也不退讓。
她撲通跪下,顫聲道:“公主,奴婢自請與阿仇同入煉獄!”
蕭薇兒一挑眉,聲音冰冷道:“入了煉獄,不管進去幾人,皆只有一人可活著出來,你還要去嗎?”
綠衣丫頭眼眶已紅,眼淚在眼眶打著轉,卻終未落下,她咬牙道:“奴婢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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