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的面上閃過了一絲尷尬,但還是頑強地守在梧桐院落門口,堅決不讓杜鵑和雪華越過他進入他身后的這個院子。
杜鵑和雪華見狀,深深地看了一眼遠處院落之中那緊閉的房門,終究還是沒有硬闖,慢慢離開了。
等杜鵑和雪華的身影走遠之后,小魚才松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到了梧桐的房間門口,輕聲對他說道:
“公子,杜鵑公子和雪華公子二位已經離開了。”
房間內半晌都沒有動靜,但小魚知道梧桐是已經聽到了。
他皺著眉頭,心懷擔憂地在門口等了一段時間,才聽到從門內傳來了一聲極為虛弱的聲音,
“小魚,幫我去燒點熱水,我想要沐浴。”
小魚“誒”了一聲,臉上揚起了一抹笑容,連忙就跑去院子里的柴房燒熱水去了,以至于并沒有打開房門看清楚梧桐的情況。
此時的梧桐躲在房間里面,將厚厚的被子裹在身上,仍舊忍不住在瑟瑟發抖。
他面色蒼白,目光游離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就像是眼前有什么不敢面對的東西一般,瞞目驚惶。
他的頭發已經有些散亂,額前已經全都被冷汗浸濕,就連嘴唇也失了血色。
他現在的這副樣子和以往的那副溫婉賢淑的樣子全然不同,看起來不只是狼狽之極,還顯示出了一種瘋癲之意,胳膊還不自覺地被自己的雙手撓出了幾道紅痕。
梧桐的嘴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突然之間,自己房間的房門被敲響了。
梧桐被嚇得抖了一個激靈,十分凄厲驚惶地問道:“誰?”
小魚被梧桐這聲尖刺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便輕聲在門外應道:“回公子,是小的。
水已經燒好了,公子是要現在沐浴么?”
梧桐聽到小魚的聲音,才暗示自己讓自己放松下來。
可是他知道現在自己的這種狀態不便見人,便又裹緊了一下被子,然后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用往常那般平常溫柔的語氣對小魚說道:
“你將沐浴的東西都準備好之后就下去吧,我不用伺候。”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已經沒有什么異常了,但跟了梧桐多年的小魚還是聽出了梧桐語氣中的一絲異樣。
他有些擔憂地問道:“公子真的不用小魚伺候么?”
房間內又沒有了聲音。
這就是不需要的意思了。
小魚咬了咬嘴唇,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聽從了梧桐的話,在一旁的浴室將水以及各種洗漱的東西準備好,便又告知了梧桐一聲,然后就下去了。
梧桐裹著被子來到門前,聽到小魚離開的腳步聲,才深吸一口氣,從側室進入了浴室之中。
他進入浴室之后,將周圍一圈的簾幔全都拉了起來,將以浴桶為中心的一圈地方圍了個嚴嚴實實,這才敢將身上包裹著的被子,扔到了一邊。
他慢慢地將自己浸入到了熱水中,同樣也在這個時候,將他身上的秘密暴露了出來。
只見他渾身上下都布滿著一道道的紅痕,此時在熱水的激發下,顯得更為猙獰可怖。
這些紅色的痕跡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全是一些被刀槍劍棍鞭等武器打傷后留下了的傷痕。
要說一個人,被武器所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在梧桐身上顯得奇怪的一點就是,這些傷實在是太過密集了,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因為一些比試或是打斗中傷到的,反而像是被人故意凌虐之后的結果。
當初梧桐的來歷,其實確實是有些不清不楚的,比起其他三個人來說,梧桐的底細就沒有黃鶯、杜鵑、雪華三個人來得透明。
尤其是現在梧桐的身上,還出現了這些意味不明的舊傷。
梧桐哆哆嗦嗦地將自己完全泡在了水里,水下的手一直在摳弄著自己身上的這些傷疤,直到這些傷疤又重新裂出來一些小口,細小的鮮血慢慢從傷口中滲出來之后,他然后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徹底放松下來。
自從上次跟隨黃鶯見了阿瞞一面之后,他就一直在擔心著自己會與阿瞞見面,將自己這么多年來的躲藏徹底暴露出來。
于是他就一直盡力避免著有機會和阿瞞見面,就連毓秀園內幾人的相聚,也沒有往常那般勤快了。
他已經顧不得自己三番兩次的推辭會不會引起杜鵑和雪華二人的懷疑了。畢竟在上次和黃鶯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他的狀態就受到了杜鵑與雪華二人的注意,還是推脫自己身子不好才堪堪躲避了過去。
好在他身體不好這一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唯一不被人所知的,就是他身上這一身慘不忍睹的傷痕。
他身子不好的原因,也跟這些傷有關。
梧桐因為著心里一直擔憂著這事,夜夜難眠,精神狀態確實差了很多,今日還是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來,想著去外面透透氣,和大家交流一下,就恰好遇上了阿瞞。
他一直以為阿瞞在和晉寧公主在忙于前事,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這一天,竟然會閑著和黃鶯來毓秀園里轉悠。
想到這里,梧桐的臉上不免升起了一抹暗色。他總覺得以阿瞞的性子是不會自己輕易主動說要來這毓秀園的,一定是阿瞞身邊的黃鶯這樣對阿瞞提議,阿瞞才會到這里來。
梧桐的心中,不免記恨上黃鶯。
他雖是在自己院中的時間過長,但又不是真的要與世隔絕。對于黃鶯離開毓秀園,去做了阿瞞貼身小廝的事情,他還是清楚的。
梧桐原本以為,依著黃鶯的性子,阿瞞這樣對待他,他必然不會對阿瞞有什么好臉色,可是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天,黃鶯竟然就對阿瞞忠心耿耿、說一不二,看起來就像是認識許久了一般。
說實在的,這讓梧桐實在是有些不平衡。
阿瞞現在也不過就是和他們一樣的男寵,憑什么阿瞞還能如此輕易地得到人心,讓所有人都喜愛他呢?
就像是當初,明明他們同時都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為什么阿瞞就能夠受到許多人的憐惜與搭救,稱贊他像是北傲鐵骨錚錚的男兒一般,然后在死前被人救了出去,而他,就只能被萬人唾棄,說他不配為夏家的子孫,不配為北傲大將的兒郎?
難道就因為他是家仆之子,而阿瞞是正統出身么?
梧桐越想越是憤恨,越想越是不滿。
從一開始對于阿瞞出現的懼怕,逐漸轉變成了一種扭曲的憎惡。
他心中的惡意愈來愈大,忍不住在心中想道:
現在阿瞞不是最會籠絡人心么?若他在這些被阿瞞籠絡了的人身上下手,那阿瞞還能受到所有人的敬愛么?
梧桐的嘴角慢慢咧了起來,并且越咧越大。
他“嘩”地一聲從水中站起來,拿干凈的步將自己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凈,也就不管自己身上那些時不時冒出來一滴血珠的傷口,直接就套上了一身干凈的里衣。
他的臉上仍舊是一副興奮且詭異的表情,像是飄著出了浴室,來到自己房間里的桌案前,將上面鋪著的白紙全都扔下,然后找到了前些時日在毓秀園中為黃鶯所作的一幅畫像。
畫中的黃鶯笑得明媚,看起來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看在現在梧桐的眼中,就覺得令人十分生厭。
梧桐的手掌慢慢撫上畫中黃鶯的面頰,眉頭緊蹙,眼睛汪汪,看起來十分難過與不舍的樣子。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與畫中人對話,又似乎是在竊竊私語道:
“黃鶯啊黃鶯,你這么善良、這么單純、這么美好,一定不會怪我的,對吧?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可誰讓你偏偏就成為了殿下的人呢?他不會放過我的,所以在這之前,我就只好先不放過你了。
黃鶯,你可千萬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拋棄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相信了一個只是見了短短幾面的我們的敵人。你可千萬不要回來索命啊,我每年這個時候,會派人給你燒點用度的。”
梧桐的語氣中似乎有著無限的繾綣與不忍,但話語中的惡毒,卻難以忽略。
他說完,就又詭異地笑了出來,然后便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子,脫下剛剛已經著好的里衣,將自己一身的傷痕暴露在了銅鏡之中。
隨后,他從一個上了鎖的箱子里,取出了一罐看起來像是珍貴秘藥的東西,打開之后就傳來了一股子幽香。
這罐藥看起來無色透明,完全看不出到底是由什么制成。只不過就是在梧桐把他們抹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那些猙獰外翻,看起來令人作嘔的傷口就全部止了血,看起來還淡了很多。
梧桐仿佛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他心情很好地將自己全身上下給涂了個遍,然后才又從自己的柜子里重新拿出了一套衣服,一件一件地給自己穿上。
不一會兒,梧桐就又變成了那個面上一派溫婉,看起來不怎么會說話的良善之人了。
他推開房門,看向在院中似乎伺候著花花草草的小魚,叫他過來,向他問道:
“我聽你說,黃鶯公子沒有跟隨阿瞞公子離開,現在還和杜鵑和雪華公子在一起,對么?”
小魚看見恢復正常,有些精神了的梧桐雙眼一亮,也沒管梧桐為什么會問他這個問題,心里還十分高興梧桐能夠從房間里出來,想著和大家一起去交流交流,便肯定地點點頭,對梧桐回道:
“是的,公子黃鶯公子還沒有離開呢。剛剛小的出去打水的時候,正好遇上了興高采烈的小柳,是小柳說黃鶯公子得了阿瞞公子的首肯,讓他在這里呆著,和大家敘敘舊,黃鶯公子便很開心的留下來了。”
梧桐聞言便笑笑,對小魚說道:“這樣正好,剛剛突然身子不舒服,就已經是沖撞了阿瞞公子,有些不識禮數了,現在黃鶯還在這里,我便去與黃鶯說說,讓他在阿瞞公子身邊代我說說好話,這樣,阿瞞公子總該是對我不至于那么生氣了。”
小魚聽后完全沒有覺得有哪里不對,很是贊同地對梧桐說道:“公子說的極是。
雖然身子突然不爽利也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但是總歸是在阿瞞公子那里失了禮數的。
小的聽說黃鶯公子在阿瞞公子那里待得極好,與阿瞞公子也有些話說得上,你們二人相處這么長時間,黃鶯公子肯定不介意幫公子您說些好話的。”
梧桐聽后便淡淡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小魚開開心心地將梧桐送去了黃鶯所在的院子,完全不知道他一心想著念著的主子,此刻心里在醞釀著什么不可言說的邪惡陰狠的法子。
梧桐給自己建設好心情之后,便敲響了黃鶯的房門,沒想到來開門的不是黃鶯,而是杜鵑和雪華二人。
梧桐的臉色頓時僵了一僵。
不過他好在及時反應了過來,頂著一張還有些蒼白的臉,抱著歉意略微有些虛弱地對杜鵑和雪華二人說道:
“杜鵑、雪華,你們也來找黃鶯么?我聽小魚說剛剛你們二位來尋我,可惜那時候我身子不是很舒服,沒有接待你們,實在是有些抱歉了。”
杜鵑和雪華看了看梧桐,沒有接梧桐的話,而是直接問道:“你來作什么?”
梧桐的神色一瞬間有些尷尬,心中閃過了一抹憤恨。不過他很快地將這些神色掩過,裝作有些委屈有些可憐的樣子對二人說道:
“我,我實在是對黃鶯感到有些抱歉,特來向他請罪。
黃鶯好心好意地將阿瞞公子給我們認識,可是卻因為我忽然之間受了驚嚇,身子出了問題而落荒而逃,沒有在阿瞞公子面前留下好印象,實在是不應該,也辜負了黃鶯的這一番好意。
我思來想去,覺得這樣實在是不應當,對自己當時的行為態度也感到十分的過意不去,所以,便來找黃鶯說說,說一聲抱歉。”
“你當時那個情況,可不能稱作是受到驚嚇那么簡單了,而是十分明顯的心虛。”一直都不怎么說話的雪華突然開口,“梧桐,咱們相處這么多年,有些東西其實是沒有必要非得要尋根究底,搞清楚的,但是除非你瞞我們的東西,不會威脅到我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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