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夏的語氣著實冰冷,聽在耳朵里,瘆的人心發慌。
“二娘,既然無事就好生歇息著。”江二伯不喜道:“莫要在這里胡鬧。”
她還沒有說什么,就斷定她是在胡鬧,這群人還真是讓人煩呢。
江半夏也不顧閨閣樓女子的淑儀,她斜靠在水缸上,借助水缸來支撐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二伯既是族老,我父兄、阿母剛去,小女雖年幼但掌家卻綽綽有余。”江半夏的視線掃過在場眾人。
她雖未將話說完,但她的意思已經傳達的很明確,就是要叫這群人將拿了他們江家的東西統統還回來。
這話剛落,第一個變臉色的就是站在江二伯背后的中年男人,他手里還緊握著一方硯,那方硯,江半夏很熟悉,大約前日還擺放在她父親的書房里。
“二娘,掌家不易,你還小,這些東西拿著容易讓居心不軌的人惦記,族里幫你保管,你就放一萬個心。”江二伯皺著眉頭佯裝微怒用教訓小輩的語氣道:“族里還能虧待你嗎?日后你不得指望族里給你找一門好姻緣。”
“不煩各位族老為小女終身大事操勞。”江半夏瞇著眼睛道:“我只愿日后出家為父兄阿母念經祈禱,終此一生。”
站在江二伯后面的中年男人輕蔑的瞥了江半夏一眼,他伏在江二伯耳邊耳語片刻。
“二叔何必和這小妮子多費口舌,既已上報衙門自縊,又何況仵作已驗.....”中年男人用視線虛指了一下還在暈厥中的仵作:“還和這小妮子廢話什么。”
中年男子虛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可是...”江二伯雖然足夠貪婪,但犯典違律的事讓他干他還真的會猶豫。
“俊哲在衙門里上下打點的錢,二叔你攢夠了?”中年男人拿捏準了江二伯的死穴。
江二伯的兒子江俊哲在衙門里謀了差事,最近正是缺銀子打點的時候,打點的好說不定能混個好前程。
江二伯一咬牙,下了決心,江半夏不過是一介孤女,他怕什么?
且有族里的支持,少說也能撈點湯喝。
只是一息間,幾位族老互通了心意。
宗族吃‘人’的事情不算少也不算多,有婆家的寡婦‘賣’嫁、沒婆家的誣陷偷人浸豬籠填井的、吃絕戶財的、欺負家中只有弱童婦女的,已是常規。
江氏族人無一人覺得不對,一個個如同木雕泥像一樣冷眼旁觀,似乎大火燒不到自己身上就不覺得疼。
他們甚至心里還在雀躍一會兒即將分得的一杯羹。
江二伯在宗族里一呼百應,很快就有壯漢自告奮勇而出。
那壯漢手持麻繩一步步逼近江半夏,壯漢眼神里赤果貪婪的欲望完全不加掩飾,如果說江二伯他們覬覦的是江家的家產,他覬覦的就是江半夏的美貌。
早些日子就眼饞過江家二娘,當時礙于她父兄,沒辦法得逞,如今...
嘿嘿,壯漢搓了搓手,他可惜的搖了搖頭,一會兒這位就要見閻王了,可惜了,可惜了。
不過江二伯答應將尸體給他,只要尸體還是熱的,能不能動都無所謂......壯漢意味深長的笑著。
江半夏捏緊藏在背后的菜刀,她就算是死也要拖幾個墊背的!
壯漢并不將江半夏這種看上去病弱的嬌小姐放在眼里,在他眼里這種嬌小姐一只手就能解決。
正是他這種輕視才給了江半夏可乘之機,她捏著菜刀,先發制人,鋒利的菜刀對著壯漢脆弱的脖頸劈去。
眾人只聽一聲悶響,壯漢竟被豎劈的菜刀砍翻在地!鮮血迸濺出來,流了一地,壯漢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像條死魚般口吐血泡。
江半夏將手中的菜刀掂了掂,她掀開眼皮看向人群。
那模樣十分駭人。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嬌弱的小姐竟然能一刀砍翻壯漢!
江二伯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他揮手讓村里的漢子一擁而上,不過是一個嬌小姐而已,剛才純粹是輕敵讓她得了手。
一擁而上的人將江半夏圍的密不透風。
剛才能得手純粹是她使了蠻力,自小她力氣就要比尋常男子大,阿兄和她掰手腕都未曾贏過她。
只因常年不出閨閣也沒人知曉江家有個怪力女,如今...
江半夏猛地抬頭,她都在鬼門關走過一遭,還在乎什么!
她猛地掄起菜刀,不要命般的揮動起來,這種自殺式毫無章法的打法很快將那群漢子沖散。
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順著青石板地面汨汨的流著。
這個女人就像是瘋了一樣,凡是靠近她的人都被她砍翻在地。
誰都沒料到江二娘竟力大無窮!
已經殺紅眼的江半夏一步步逼近那群人,她身上沾滿了血跡,已經分不清是她的血還是別人的血,只有殷紅色順著刀刃不斷往下淌。
活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
啪啪啪。
突兀的掌聲從人群后方傳來,男人尖細且陰陽怪氣的嗓音極具穿透力:“讓咱家瞧瞧,有什么熱鬧的事。”
只聽嗒嗒嗒幾聲,驚慌不已的人群從中分開,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們立即攔住想逃的人群,四周霎時陷入鴉雀無聲的詭異狀態。
錦衣衛的惡名,足以讓這群人膽寒不已。
江半夏微微收了手中的刀,她抬頭望去。
人群盡頭,身穿鴨青色曳撒的年輕男人悠閑似漫步在花園般緩步走來,侍從在他頭頂撐了一把碩大的油紙傘。
江半夏掃過侍從腰間明晃晃的腰牌,瞳孔不禁微縮。
為那個男人撐傘的侍從竟是個千戶!
能讓千戶撐傘,鞍前馬后的人,該不會是南北鎮撫司里的大官?
“抬起頭來。”男人尖細的嗓音在江半夏頭頂響起。
男人的嗓音雖然尖細但帶著長居高位不容置疑的意味,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江半夏不敢輕舉妄動,她僵硬的抬起頭。
那雙清凌凌似琉璃的眼睛赫然撞入這個男人的眼底。
“嘖,這對眼珠子倒像番邦進貢的玻璃球子,稀罕的很。”年輕男人用評論貨物的語氣和一旁撐傘的千戶討論著:“斐千戶,你說呢?”
“督主說的是,的確像是番邦進貢的玻璃球。”
督主?難道是東廠的大太監?江半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東廠的人怎么會到這里來?
不過現下的情況根本不容她多想,因為那個被稱作督主的男人正在打量她。
“會使刀、敢殺人、不怕見血,是個好姑娘。”年輕男人踢掉江半夏手中的菜刀,捏住她的下巴端詳片刻:“咱家手上正缺一把好刀。”
江半夏不明所以。
跟在年輕男人身后的斐千戶立馬會意,他對著江半夏腿窩子給了一下:“督主要收你當義女,還不跪謝。”
原本強撐著一口氣的江半夏被這一腳踢得腦袋里直冒金星,隨即她被那名姓斐的千戶按著腦袋強行磕了幾個頭。
眼前徹底一黑,暈了過去。
昏過去前她隱約聽到年輕男人陰沉著聲音吩咐左右:“這些人,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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