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帽褐衣白靴的東廠番子們挎著短刀,從人群中攔出一條道來。
曹醇一身紅色內監服飾,邊上跟著的是東廠的內侍,看樣子是剛從宮中出來,而且走的還很匆忙。
東廠的人一來,底下的人全炸了鍋,百姓們還好,管他什么東廠西廠的,只要不抓他們就無所謂,但讀書人不一樣,各個具是一臉憤懣,甚至有人悲呼‘閹黨當道,國將不國’之類的言論。
“來人。”曹醇眼皮子都不帶抬的:“將那多嘴的儒生抓起來,咱家倒要看看是哪些人在這里口吐狂言!”
番子們聞言立馬提了刀沖進人群。
抓人這種事情全憑技巧,誰說了誰沒說又不能挨個問,那就統統都抓起,總有幾個是說了的。
番子們將視線全集中在讀書人身上,一時間大理寺外嚎聲漫天,亂成一團。
江半夏擠在混亂的人群中,她左右躲避著,借此機會甩開林嵯,逆著人群往外擠,曹醇的心腹內侍認識江半夏,見她在人群中掙扎的厲害,便不動聲色令人將其帶至空處,江半夏被夾在一群內侍當中,她面帶歉意小聲道:“麻煩諸位公公了。”
“舉手之勞。”那名內侍也是順手做個人情。
大理寺卿鄒明遠見大理寺外亂成一團,他急的額頭上開始冒汗,里面坐著東林先生,后堂又是陸指揮使,今日是個什么好日子哇!要這么折磨他!
鄒明遠當即思量了一番,提著衣擺就往外奔,他撇了臉熱絡的喊了一嗓子:“曹督主!”
他臉上的笑容擋都擋不住:“您怎么來了,可是萬歲爺有旨意了?”
曹醇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可不是嗎,萬歲體諒東林先生年齡大了,特派咱家一同協助會審。”
“那真是...真是...”鄒明遠想不出措詞,只得干巴巴道:“太好了。”
“不過。”曹醇眼睛微瞇,細長秀麗的眉毛皺起:“這些刁民,擁堵在大理寺外,實在是有礙觀瞻。”
“是是是,是有點有礙觀瞻。”鄒明遠連說了三個是,他轉頭就對應捕們呵斥道:“還不快將門口聚眾鬧事的刁民趕走!”
大理寺的應捕們面面相覷,誰也不肯先走一步。
“還不快去!”鄒明遠沉了聲音:“愣在這里干什么!”
應捕們這才動彈了起來,面對無寸鐵的百姓,他們實在下不了手,只得在人群中渾水摸魚,假裝趕人。
外面鬧到沸沸揚揚的,堂上師曠冶坐不住了,那些個儒生們也站不住了,紛紛開始議論,東廠的人實在是太猖狂了!這根本就是將大理寺、將今上不放在眼里!
東林先生站起身來,他看不過眼,領著一眾學生向外走,卻被曹醇攔住。
“東林先生。”曹醇拱手,他面上笑容依舊,似乎那笑容天生就是戴在他臉上的。
面對虛情假意的曹醇,東林先生罕見的沉了臉:“曹督主,做事不要太絕了!”
“怎么會。”曹醇笑容依舊,他一點也不惱:“咱家只是個閹人而已,做事比不得東林先生您。”
東林先生被曹醇的無恥之言氣的說不上話來,瞪著胡子直喘氣。
“沒眼見的,還不快扶東林先生下去休息。”曹醇對著手底下的內侍斥道:“東林先生乃是當世大儒,有了好歹,你們這群奴才賠的起嗎?”
他這招指桑罵槐用的如火純輕,讓跟在東林先生身后的學生們全變了臉色,各個面紅如熟蝦,憤懣之情浮于臉面,恨不得沖上前撕破那閹人的嘴。
當即就有東林先生的學生沖出:“曹督主,門外百姓并非什么刁民,您這樣做,會寒了百姓的心!”
曹醇嗤笑了一聲:“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出來指手畫腳!”
“這個...這個...”鄒明遠又開始抹汗,他連使眼色讓人將那學生拉走。
“曹督主還請原諒則個,學生年齡小說話不中聽,您里面請...會審就等您了。”
“年齡小?”曹醇挑眉。
“這...”鄒明遠還想再求情兩句,但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
“看來趕得正及時。”若是說曹醇的嗓音是尖細陰柔的,此人的嗓音就是刺耳的,像是那被掐著嗓子的公鴨。
曹醇轉身望去,來人一身深色的內監服飾,個頭不高走起路來外八字,一看就是個練內家功夫的。
“田金寶。”曹醇皺眉叫出來人的名字。
“曹督主許久未見。”田金寶拱手道:“前日干爹還曾念叨過你。”
“你我是許久未見。”曹醇嘴角含起溫和的笑容,但他的眼神卻如數九寒冬:“那我回去得好好見見干爹他老人家。”
兩人之間火藥味十足。
“兩位督主,時間不早了,會審...要不要開始?”鄒明遠湊上前道,他現在頭更大,來了一個東廠也就罷了,怎么西廠的也來了!
“那就上堂吧。”田金寶率先發話,他領著手底下的一干番子涌進大理寺。
曹醇隨即也冷聲道:“咱們也走。”
堂上氣氛再度跌入冰谷,這時東廠捉人的番子們進堂稟告:“督主,那些儒生已經盡數抓住了。”
“全都押起來。”曹醇冷著一張臉:“都好生打著問,問出是誰指使他們講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是,督主。”
“不過就是一些不懂事的讀書人,曹督主何必這么認真。”田金寶開口道。
“那就更應該抓起來,讀書人都不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曹醇揚聲道:“那書就算是白讀了。”
大理寺著人搬了椅子給東西兩廠的督公們坐。
原本東廠一家獨大就已經讓他們下面的人日子難過,如今又來了一個西廠,也不知圣上是如何想的
田金寶坐在曹醇下手,他雖是西廠提督太監,但究其也只是個御馬監監官,比不得在司禮監當秉筆的曹醇,所以只得屈就。
混在內侍中的江半夏,趁著曹醇與田金寶扯皮時,溜到一旁,她從后面戳了一下陸蘊,她壓低聲音:“之樊表哥,是我。”
陸蘊當即驚訝道:“江表弟,你怎么會在此處?”
他記得這個表弟在錦衣衛里謀了個差事,這會兒應當在值,怎么會在這里?
江半夏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她指了指堂上,示意陸蘊也不要再說話了,陸蘊只得壓下心中的疑問向堂上看去。
只見崔奉親母子三人被應捕們抬上了堂,那三人慘樣十分駭人,尤其是崔母,身上的紗布全被鮮血浸濕,血淋淋的一片,應該是剛才應捕們抬的時候碰裂了傷口。
堂下旁聽的儒生們見此,各個面露不忍,此等慘狀,難以直視啊!
更何況那地上躺著的還是他們昔日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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