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門外等待參祭的文武百官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話題從早飯吃了什么到某某大人新娶的小妾層出不窮。
“馬上卯時將近。”有人不免疑惑道:“怎么還不見萬歲來?”
“祭日乃是大事,若是誤了時辰...”
“慎言。”低沉雄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嚇得說閑話的人趕緊閉了嘴。
“殷閣老,何必同這些小輩置氣。”衛賢笑瞇瞇的拱手道:“讓他們多栽幾個跟頭就會說話了。”
殷知曾捋著花白的胡須,神色和藹:“良文呀良文,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能說會道啊。”
衛賢扶著殷知曾小聲耳語道:“聽宮人說,今日萬歲不會來了。”
“此事可靠?”殷知曾斂下眸子沉聲問道。
“自然是可靠。”
慶文帝臨時不來參祭的消息已經傳至具服殿,小太子臉色陰晴不定。
“萬歲身有急事不能前來,還請太子殿下見諒。”曹醇微微拱手。
慶文帝派曹醇來傳達消息,為的就是安撫太子,體現他對此事的重視。
“父皇可還說了什么?”小太子有些不太淡定了,祭典馬上就要開始,父皇說不來就不來,這讓他原本高漲的情緒瞬間跌入低谷。
“這...”曹醇佯裝猶豫。
“曹廠公但說無妨,本宮不會怪罪你的。”小太子開口道。
曹醇猶猶豫豫道:“今日萬歲本是寅時就起了身,可惠嬪娘娘小產事發突然...萬歲才決定留在宮中安撫。”
聞言,小太子默聲了良久,他緊緊的捏住祭服寬大的袖緣,臉上強擠著笑容:“既然父皇有要事,祭典照舊舉行就好了。”
“殿下圣哲。”曹醇垂手行禮。
浩浩湯湯的參祭隊伍從北天門行至日壇,文武百官按品階文武分立兩側,碩大的日壇寂靜無聲,鴻臚寺執事官趨步至太子前奏請太子,隨后錦衣衛傳鳴鞭,引人序班,教坊司作樂。
太陽隨著樂聲緩緩從東方升起,輝光灑向祭壇,赤紅色的琉璃磚壇面散出奪人眼球的光芒,一身紅色祭服的小太子手捧祝板虔誠的跪于壇前,他渾身上下被朝陽渡上了一層金光。
奠玉帛,禮三獻,樂七奏,舞八佾。
整套流程下來,小太子毫無差錯,儀態姿態完美到無可挑剔。
“跪。”鴻臚寺官于外贊次第傳開,文武百官紛紛面向日壇行三跪九拜之禮。
呼啦啦的一片人俯身跪拜,場面十分壯觀。
江半夏隨眾人起身,她一眼就望見站于一側司禮的曹醇,當即心下一驚,曹醇那老狐貍怎么會在這里?
直到祭日結束,她心里想的全是曹醇怎么來了?
“大皇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內侍急匆匆的沖到大皇子面前。
“慌里慌張。”大皇子彈了彈衣服上并不存在灰塵:“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大皇子完美的繼承了慶文帝的身高,十七、八歲就足有八尺來高,但卻消瘦的厲害,衣服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他一雙眼睛細長入鬢,面上溫和有禮,但眼睛里閃爍的精光卻顯露了他的野心。
“咱們的人全都...全都...”內侍嘴巴里像塞了核桃一樣,巴拉了半天說不出來。
那話實在是...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
“吞吞吐吐的作甚。”大皇子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說出來讓吾聽聽,是什么稀罕事。”
那名內侍用難以言喻的語氣講道:“隨扈們...隨扈們全都腹痛難忍!走不得了。”
大皇子冷嗤道:“不過是腹痛,如何走不得?我倒要看看能有多痛!”
“殿下還是不要去的好。”那名內侍擦著頭上的汗,表情十分糾結。
“為何不去?”大皇子偏不信邪,他大步甩開內侍,徑直走向隨扈們待的北壇外。
還未臨近,一股子屎臭味夾著酸腐的味道撲面襲來,大皇子的臉瞬間就綠了,甚至干嘔了幾聲。
“殿下。”緊跟其后的內侍連忙遞上手巾。
大皇子扯過手巾捂在鼻上,他蹙起的眉頭無不在說明他此時的心情十分糟糕。
“怎么回事?”
“稟殿下,似乎是今早光祿寺供的朝食有問題。”
“似乎?什么叫似乎!”大皇子斥道:“光祿寺的朝食一定有問題!否則人能成這樣嗎!”
內侍惶恐道:“殿下息怒。”
“去叫光祿寺的人滾來!”
立馬就有人領了命去請光祿寺的人。
“你做的好事。”站在壝墻下的曹醇嘴角含笑,眼神戲謔的望著氣急敗壞的大皇子。
“半夏想著既然干爹想讓大皇子出丑,何不用在他的人身上,那樣效果也能明顯點。”江半夏胡謅道。
“少在咱家面前耍心眼。”曹醇面上笑意不減:“你那點破事咱家還能不清楚。”
本來祭典結束后,江半夏作為太子的近侍要隨著一起回城,結果不知道曹醇那老狐貍和小太子說了什么,她硬是被留下來。
理由給的也很充分,代太子焚燒祭品以敬大明神。
“咱家既認你做干女兒,就當你是親人,在咱家面前說話何須藏頭露尾。”曹醇道:“你父母家人新死,你以后就是一個人,咱家也是個六根不全的閹人,往后還要靠著你們這些兒女養老,說句不中聽的話,百年之后都是要葬在一起的。”
江半夏低聲回道:“半夏明白干爹的意思。”
“我們才是最親的人。”曹醇語重心長道。
她與曹醇的關系,分明就是強買強賣,但如今被曹醇這樣一說,她有一種忤逆親爹,當逆子的荒謬錯覺。
“干爹,請您掌眼。”江半夏從懷里掏出一塊牙牌,上面刷了蘇木染紅的桐油,顏色火紅,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是那枚被衛廖丟進湖里的牙牌。
曹醇接過,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他抬眼問道:“你從哪里得來的?”
“這枚牙牌是從追殺衛廖之人身上得來的。”江半夏用簡短的語言將那天畫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在懷疑,人是我派去的。”曹醇用的是肯定句,他屈指輕敲牙牌:“咱家雖也姓曹,但殺衛廖沒有必要。”
“那是何人要殺衛廖?”江半夏疑惑道。
曹醇摩挲著牙牌,思索了半天,他開口道:“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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