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選修的地方頗為幽靜,四周樹木叢生,路面整潔,郎朗的讀書聲隱隱約約的傳入眾人的耳中。
“到了。”
程璧和一行的學生跳下牛車,他們先是整理衣冠,后又將鞋幫子上的泥巴用葉子擦拭干凈。
“我帶你們二人去見典謁。”程璧和笑容溫和,頗有學長之風。
江半夏環手微躬:“我們兄弟二人,在此先謝過風華兄。”
書院雖為讀書人讀書的地方,但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斗爭,學生們私底下也將人分出了個三六九等。
程璧和年齡較長,在書院里小有地位,乃是經義齋五經經長之一,學為表率,學生們都很服他。
有了程璧和的引薦,江半夏與何喬倚很快就見到了東林書院的典謁。
典謁是書院專管接待四方來客的學子,通常能擔任典謁一職的學子,大多周正嫻雅,言談禮儀無可挑剔。
江半夏打量著眼前這位姓柳的典謁,先不說言談舉止,光憑他頜下飄逸的美須,這位算是時下男子審美的典范。
“二位是來東林書院求學的?”柳韶云起身問道。
這兩人一身短打,身上不光沒有背書還挎著大刀,一看...就不像是來求學的,他有些懷疑程璧和的眼光。
“柳典謁。”江半夏拱手致禮,她開門見山道:“我們二位并不是來求學的。”
柳韶云有些詫異,剛才程璧和引薦時的說辭是來求學,怎么...不是?
江半夏使了眼色,何喬倚立馬將門窗閉緊。
她將腰牌拍在桌子上:“我們是來查案。”
腰牌與木質桌子碰撞發出的咣當聲讓柳韶云回了神,藍底金邊刻著北鎮撫司四字的腰牌赫然闖入他的眼簾。
“錦衣衛查案,還請柳典謁多加擔待。”江半夏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但語氣頗為冷淡:“我們到來的這件事情還請柳典謁不要與任何人說起,否則...”
她未將話說完,但冷淡的語氣已經將要表達的意思傳達到了。
柳韶云氣惱道:“這里是東林書院!豈容你們放肆!”
這些人太過可惡,冤害忠良、欺壓百姓,哪里都有他們錦衣衛的影子!
江半夏將腰間的佩刀拍在桌子上,她有些玩味的看向柳韶云,之前在路上與程璧和交談的時候,他們這些讀書人似乎并不想與廠衛們扯上關系。
但今日一看,敢發聲說不的還是大有人在。
她一把拽過柳韶云的領子,將其拖至身前:“柳典謁要是不行方便,那在下就要另想辦法了,錦衣衛的手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柳韶云被迫低下頭,他掙扎著想要掙脫,但是毫無作用,在絕對力量下,只能妥協。
“我們只是查案,絕不會影響到書院的正常教學活動。”江半夏松了手,她道:“柳典謁盡管放心。”
柳韶云捂著被拽松的領口,他連道:“欺人太甚!”
“老大,這人不配合。”何喬倚見狀插嘴道:“既然他不配合辦案,咱就拿了他頂罪算了。”
“也對。”江半夏松了松護腕:“柳典謁拒不認罪,直接就地正法吧,到時候回去也好交差。”
這下輪到柳韶云懵了,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他從未遇到江半夏這樣的人。
江半夏挑眉道:“所以,柳典謁想好了嗎?”
“我...”柳韶云語結,他的心情一時間千回百轉。
京都,東廠。
曹醇剛下了值,他冷著一張臉進屋,立馬就有小太監捧了盆、巾帕、水壺上前。
“干爹,喝點茶潤潤口。”小太監雙手舉著茶盞上前:“江南新貢的明前龍井,昨個才加急送來京都的。”
曹醇支著頭,眼皮子都不帶抬,直道:“臟。”
幾個侍奉的小太監愣住了,手上的動作全停了下來,他們面面相覷,屋內氣氛陷入冷凝。
帶頭的小太監眼珠子一轉,他連忙跪下,誠惶誠恐道:“干爹,茶是江南織造局送的,兒子們不該收...兒子們該死。”
“不是這件事。”曹醇冷聲道。
幾個小太監爬伏在地上,誰也不肯先開口。
“翅膀硬了,都不肯開口?”曹醇不怒反笑:“那就拖下去,直接打死。”
“干...干爹!”地上跪著的小太監們求饒道:“干爹饒命。”
曹醇以腳點地,令其中一人抬頭:“你說。”
“是曹喜師兄讓我們瞞著干爹。”小太監不住扣頭:“師兄他...他向禮部尚書借了人情,從教坊司里撈了個表子。”
“借了個人情?”曹醇冷嗤一聲。
“是...是借了個人情。”小太監的聲音結巴起來。
曹醇猛地將茶杯擲向地面:“你們知道,咱家最討厭什么?”
伏在地上的小太監們一動不敢動。
“咱家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個死到臨頭還自作聰明的人。”曹醇挑起秀眉:“遣人去叫曹喜來。”
“是,干爹。”一直候在爐旁添香的太監細聲應道。
底下伏著的小太監們瞬間惶恐起來,紛紛膝行至曹醇腳下:“干...干爹,兒子們錯了,兒子...們錯了!”
曹醇仰頭閉上眼,他揮手道:“都拖下去,各賞五十篾片。”
“干爹!干爹!干爹饒命!”小太監們全都慌了,五十篾片下去還不得要了他們的小命。
“聒噪。”曹醇厲聲道。
立馬就有番子應聲將這些小太監塞了嘴拖出去。
斐樂與這些人迎面對上,他恍若未聞掀簾進到屋里,拱手行禮后退到一側:“昨夜我們趕到的時候,兩批人混戰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是誰的人,不過...屬下發現了此物。”
斐樂從袖子里摸出一枚蘇木染紅的牙牌雙手呈上:“這是從其中一批人身上得來的。”
巴掌大的牙牌上刻著斗大的一個曹字。
“督主,您看。”斐樂將牙牌遞近。
曹醇接過牙牌,他在手里掂量了兩下,這枚牙牌與江半夏送來的是一模一樣。
這事還稀奇了。
“干爹?”門簾被曹喜小心翼翼的掀開,他試探的喊了一聲:“兒子進來了?”
曹醇將牙牌收到抽屜里,他對斐樂吩咐道:“最近叫人盯著點禮部尚書,咱家這里還有事,就不留你了。”
“下官告退。”斐樂抱拳退出,他與曹喜正巧打了照面。
曹醇拖長聲音:“還不進來。”
“來了,兒子這就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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