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璋捻了捻手中如細沙般的東西,那東西雪白的好似冬天二月的雪。
他一連挨著拆了好幾個麻袋,里面白花花的東西順著袋口傾斜到地上。
積霜似雪,十分惹眼。
“大少爺,這是今個新到倉的白鹽。”大掌柜手上捧著冊子一邊核對一邊道:“共十萬斤。”
孫璋將沾了鹽的指頭放進嘴里用舌頭輕\舔\了一下,鹽特有的咸澀味道在他口中散開。
這批鹽不多也不少,孫璋背著手在碩大的鹽倉里走動,他邊走邊問:“我爹在兩淮的生意談的如何了?”
“那邊來人沒怎么提兩淮的生意。”大掌柜如實回答:“但聽他們說老爺想要與揚州商人沈惟行做絲綢生意。”
孫璋用腳尖踢了踢鹽袋,他道:“還沒在兩淮站住腳,他就想跑,也不怕摔死。”
大銘鹽的主產地除了長蘆、河東、四川就剩下兩淮,前面三個地方都已經被一些勢力頗大的大鹽商把持住了,孫家想要拓展自家的生意,只能往兩淮跑。
江南向來富庶,徽商、浙商云集,要在兩淮立足不是件容易的事。
產鹽大區淮南沿海共有二十一個鹽課司,下面大約共轄一萬多鹽戶,每年年產足有千萬!
更何況一條大運河直通南北,要是能將此地的生意談下來,那該是怎么樣的滔天富貴!
“年前廣州口岸來了一群弗朗機人,月前剛到揚州。”大掌柜將自己聽的消息娓娓道來:“聽說這些弗朗機商人要訂購大量的絲綢、瓷器,老爺的意思是想和沈老板一同分這杯羹。”
“沈家?”孫璋捏起一撮白鹽,他拿在手里搓了搓而后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雪白的鹽粒就窸窸窣窣的落到了地上。
這可是真的‘撒鹽空中’。
沈家是正兒八經的浙商,江南的絲綢貿易幾乎全被他們壟斷,沈家掌握著大量的織機、精湛的織工,一天兩班人,織造作坊十二個時辰不曾停歇。
每天大量的白銀從這些織工手上織進到沈惟行的口袋里。
“老爺的意思是,沈家和宮里做生意,要是能與他們家搭上關系,我們在兩淮也好立足。”大掌柜越說底氣越不足。
要是能這么好立足,張六壬家早將兩淮的鹽全包攬了,還能等到他們孫家來分一杯羹?
“隨他去。”孫璋拍了拍手,他背過身將大掌柜手上的冊子拿來細觀。
“大哥!”鹽倉外面傳來孫璞的喊聲,而看守鹽倉的護衛攔著孫璞不讓他進。
“我是孫家的二少爺!”孫璞指著自己吼道:“這是我家的鹽倉,憑什么不讓我進!”
“二少爺,鹽倉乃是重地,大少爺吩咐了任何人沒有牌子都不能進。”鹽倉看守的護衛將孫璞一架:“二少爺得罪了。”
孫璞蹬著腿,試圖從這些孔武有力的壯漢手中掙脫。
“住手!”大掌柜匆忙從鹽倉趕出來,他讓兩個護衛放了孫璞。
孫璞立馬小人得勢的哼了一聲:“等會我告訴大哥,定要讓你們幾個好看。”
大掌柜皺起眉頭,他道:“二少爺,大少爺在里面等你,請進吧。”
鹽倉堆滿新到的食鹽,層層高壘,孫璋正站在鹽堆前,他背手仰頭望向鹽倉頂部。
“大哥?”孫璞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他將聲音控制的很小,但在碩大鹽倉內依舊顯得突兀。
孫璋也不轉身,他道:“若是錢不夠了,直接到鋪子里支。”
他來也不是為了要錢啊!
孫璞捏了捏臉企圖讓自己看上去更加討喜:“錢夠用,我來是想請....想請......”
“想請什么?”孫璋語氣微沉。
“這個...”孫璞實在說不口,張文貴讓他說的事情他真的對他大哥開不了口!
于是孫璞嘿嘿一笑:“想請大哥出來一起聚一聚。”
這事還是讓張文貴自己說,他真的不敢和他哥說。
孫璋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這個弟弟,孫璞平日恨不得躲他三丈遠,今日怎么會開口要請他聚一聚?
“那就這么說定了,大哥要是不嫌棄,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我們吉咸酒樓見!”孫璞生怕他大哥不同意,說完立馬就跑了,根本不給孫璋留說不的機會。
再說另外一邊,東廠的番子們決定快刀斬亂麻,今晚就將張文貴抓了,人先拿手上再找罪證。
至于具體的行動,斐樂自有安排。
“老大,你說大皇子怎么就這么壞呢?馬文瑞好歹是他表弟怎么說弄死就弄死?”何喬倚不禁感嘆:“都說皇家最無情,今天我才算見識到。”
大皇子壞不壞她沒辦法評論,但馬文瑞的案子一定是有人有心不想讓大皇子好過,但凡大皇子想坐上那個位置,他就不應該殺馬文瑞,一旦他動了手就是坐實馬文瑞的罪名,他自己也會被推到最前面。
“以后這些話少說。”江半夏掃了一眼何喬倚:“走吧。”
五月的太陽灼人,街邊攤販已經開始賣大碗茶了,一個銅板管喝飽,賣大碗茶的攤子順帶也會賣一點吃食。
三四個帶平頂巾著皂盤領衫白褡愬的捕快們正蹲在地上一口茶一口饅頭的吃著,見著江半夏他們出來,這些捕快連忙將手里的饅頭塞進嘴里。
“兩位大人等等!”捕快們撂了手里的茶碗追上前來。
何喬倚抱著刀問道:“你們一直在這里等我們?”
“小的們是等了有一段時間了。”帶頭的捕快嘿嘿一笑:“不過等的時間不長。”
“有什么事?”江半夏問道。
“那個我們抓住了幾個形跡可疑的賊人。”帶頭捕快搓了搓手:“高大人讓我們請幾位大人去拿主意。”
這次衙門的辦事效率竟如此之快,江半夏略微有些詫異,她挑眉道:“抓住了幾個?”
“三個。”
何喬倚嗨了一聲道:“那還等什么!趕緊帶我們去縣衙!”
那幾個捕快狗腿的在前面引路,等江半夏他們到的時候,楊一清已經與高縉將犯人提審了。
昏暗的審訊室里,頭戴枷鎖的漢子正被押跪在地上,身上留著幾道血痕,看樣子是剛上完刑。
“高大人,楊大人。”江半夏微微拱手見禮。
“江小旗的方法真是高。”高縉一掃連日陰郁,他笑呵呵道:“只用了不到兩天就抓到了這些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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