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醇一語中的,陸埕早先帶著北鎮撫的人到河州暗查茶馬一事,俺答汗之孫潛逃入河州地區的事,瞞得了別人但肯定瞞不了陸埕,他不相信陸埕沒有聽到風聲。
田金寶想借此事轉移茶馬一事的視線,難道陸埕就不想借此事表忠心,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這就是兩方利益之間的沖突。
慶文帝對陸埕的不信任與日俱增,架在陸埕腦袋上的不光是慶文帝的不信任還有虎視眈眈東、西兩廠,他們更想將錦衣衛完全掌控在手中。
東西兩廠向來與錦衣衛井水不犯河水,平日兩方相安無事,互稱廠衛一家人,但等到真正關乎利益時,是不是一家人就不好說了。
曹醇與田金寶的打算很明確,他們就是想趁其病要其命,陸埕既然已經被慶文帝懷疑,他們何不順水推舟將陸埕推下臺,再借機扶持上一個能聽他們話的人。
這樣一來能兵不血刃。
“咱家的意思是,此事一定要多派人手。”曹醇瞇起眸子道:“現在能與陸埕拼的就只剩運氣,我們趕在他之前將人找到!”
“此事必須知會干爹。”曹醇再三慎重道:“由干爹上面頂著,我們下面才好將人派出去。”
田金寶琢磨道:“光是知會干爹還不夠,我記得去西北巡茶的楊一清身邊還跟著兩個南鎮撫司的人,這兩個人要是用的得當能為我們省下很多麻煩。”
用慶文帝的人拉陸埕下臺,將矛盾擺在明面上,他們就可以在隱幕后坐山觀虎斗。
此方法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難,首先是那兩兄弟不一定會按照他們的設想去做,其次怕有未知變數。
曹醇最后拍板道:“還是先知會干爹,再加派河州地區搜查的人手。”
對此田金寶覺得曹醇做事有些謹慎的過分,但他也不好說什么反駁的話,畢竟現在他們是站在同一條船上。
過多內斗會讓敵人乘虛而入。
一夜大雨,天亮時,天已經放了晴,陸陸續續有腳夫爬起,窸窣的穿衣聲同交談罵娘聲交織在一起,吵得人腦殼疼。
“老大,起來了。”何喬倚推了推靠在楊一清身上的江半夏,昨晚也不知道怎么睡的,睡起來人都擠在了一起。
楊一清壓著他,老大又枕著楊一清,他想爬都爬不起來。
在推搡中江半夏緩緩睜了眼,她揉著眼睛,懵了半天才緩過神來,過了許久才分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剛睡醒紅潤的臉蛋配上呆呆的表情,往日凌厲的模樣完全柔化在晨光中。
楊一清一睜眼就望見發呆狀態中的江半夏,他有那么一瞬間的心弦恍惚。
“起來了。”江半夏將衣服撣了撣而后動作輕巧的一躍而下,又恢復到了往日沉穩的模樣。
在外行走,少不了碰到條件簡陋的情況,破廟里唯一一口井邊圍滿了腳夫,他們爭先恐后的用碗舀桶里提上來的水喝。
何喬倚也湊上去舀水,好不容易舀到了一碗,等拿到眼前一看,這水渾濁的好似黃湯。
“這能喝”他將碗湊到鼻前聞了聞,一股子土腥味,不死心的他又將碗湊到嘴邊嘗了口。
楊一清見何喬倚嘗后半天沒發話,于是他問道:“怎么樣?”
“味道不錯...”何喬倚立馬將碗推到楊一清面前:“楊大人,您嘗嘗?”
見何喬倚表情不似作假,正巧他也口渴,端起碗,來了一大口,結果剛喝到嘴里還沒嘗到味兒,楊一清就噴了出來。
“呸呸呸!”楊一清連呸了好幾下,感覺嗓子眼里都是刺人的土腥味。
“哈哈哈哈哈。”何喬倚捂著肚子狂笑不止,他沒想到楊一清這么好騙,碗里的水一看就不正常,竟聽他一面之詞就喝了。
實在是好騙。
同朱潭、朱湖二人整理行李的江半夏聞聲回頭望去,就看到笑得前仰后合的何喬倚。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脾氣好的楊一清不同何喬倚一般見識,他黑著臉收了碗并將自己的行李在身上挎好。
他們要過黃河,馬匹就只能留在岸這邊,路上那兩個姓朱的上官已經安排好了,馬交給楊一清隨行的小童,他們幾個坐羊皮筏渡江。
夜里下過雨,黃河水面暴漲,河面寬闊湍急了起來,大太陽下黃渾渾的河面上籠罩著一層水霧,根本望不見對岸。
早等在河邊的志六打著赤腳踩在灘涂淤泥里,遠遠的見著江半夏等人就揮手呼喊,生怕這些人找錯地方,坐了別家的筏子。
跟在志六身后的是一群孔武有力的西北壯漢,這些個壯漢各個手上持長桿,看樣子都是在黃河上討生活的筏工。
“幾位爺。”志六笑臉相迎道:“可把你們等來了。”
“還能過河嗎?”江半夏望著湍急的黃河,她有些擔心水位暴漲后浪大容易翻筏。
“有我們幾個兄弟在,過河沒問題。”志六將打著包票道:“幾位爺你們就放心吧。”
江半夏將視線轉向那兩個姓朱的上官,等著他們最后發話。
向來少話的朱湖開了口:“過河。”
他們在陽曲縣浪費了太多時間,如今不能再等了,即使河流湍急也要過。
立在河灘上的羊皮筏子,各個扎好了口,充足了氣,那些西北漢子動作麻利的將羊皮筏推入淺灘中。
“幾位爺請上筏。”志六招呼著他們上筏,一個筏能坐的人有限。
何喬倚同江半夏擠到一張筏上,那兩個姓朱的上官上了另一個筏。
“楊大人,您這邊來。”剛坑過楊一清的何喬倚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于是他招手道:“我們這邊還能再坐一個人。”
他向前擠了擠留出一塊位置給楊一清:“我和老大瘦,加上你正好。”
都這么說了楊一清也不能不給面子,他同江半夏兩人擠在了一起。
筏子剛入水,就被湍急的水流沖的顛簸起來。
那些筏工吆喝了一聲:“抓穩了!”
他們死死的抓住筏子上的木框架,羊皮筏順著水流飄動,何為人如浮萍?現在他們就是這寬闊的黃河上的浮萍。
“前面有浪,小心了!”筏工一桿子撐下,羊皮筏順著力向前漂了一段,濁浪排空而來,幾乎要將筏子掀翻過去。
撐桿的筏工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他緊張的攥緊手中的桿子壓著浪走。
黃河里礁石旋渦密布,一不小心就會翻筏。
撐筏子的人緊張,坐筏子的人更緊張,翻進黃河可不是開玩笑的,黃河河面下不光有旋渦礁石更有淤泥,一旦陷進去就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中文網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