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甘洛做完了作業,溫習了功課,赤腳繞過沙發行至書架。
架子第三層最左邊放著從周璟睿那里借過來的書,余華的《第七天》。
銹紅色的木條將它與《紅樓夢》隔開,甘洛抽出木條,上面黑色的簽字筆寫著字: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紅樓字句,什么時候摘抄上去的?
“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甘洛念著后兩句,納納的,將手里紅色的木條翻了一面,赤腳走回了沙發邊,拿過簽字筆默了曹雪芹的詩句在上面:
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
漫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落筆,甘洛盯著木條發愣,回憶昨日奇怪的夢,她的記憶不全,怎么想都覺得事情搭不上線。
以前的人多和她斷了聯系,據父親談起過,幾年前改建,那所小學早已蕩然無存,所以就近和她過去有關聯的人只有張乾,突破口也只有他。
夢里她站的樓頂模樣就是當時小學的一處教學樓,這件事情究竟有沒有發生過?
甘洛單手摸了摸耳后,頭發遮掩處有一處傷疤,月牙形狀藏在發根間。
正在愣神之際,電話鈴恰時響起,想來是馮老師的電話回訪。
一般回訪到家里是問學生父母確切情況,家里就她一人,索性,甘洛硬著頭皮沒接。
怎料對方沒罷休,電話鈴聲再次響起,甘洛拿起話筒等著對方說話,卻沒有聲音,側頭納悶的看了看話筒,開了口:“請問是馮老師嗎?”
“是我。”周璟睿聽著甘洛的聲音,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
“周璟睿!”甘洛驚訝的握緊了話筒,心里又疑惑又有些喜,“你怎么知道我家的電話的?”
“我請了馮老師幫忙。”
周璟睿躺在病床上,時不時看向病房門口,近幾天奶奶和阿姨看他的緊,父親得知了他的消息提前回了國,而自己也被強行接到帝都治療。
“我聽李奶奶說了,你現在身體好些了嗎?”甘洛擺弄著手里一指寬的木條,納悶他家院子外的痕跡,卻沒有開口詢問。
“好多了,別擔心,只是復查一下。這周內就能回去。”
張敏算計著讓他去帝都,卻不知他提前給父親打了電話,回帝都治療時父親也恰好回國。
有父親坐鎮,張敏再想周璟睿呆在帝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加上奶奶勸說,出院后再返回鄉下老宅修養,為了學業,周父要求家庭教師與其一同前往。
“我沒···”甘洛想說沒擔心,但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覺出她的局促,周璟睿心底偷笑,反問她:“你沒?你沒什么?”
“沒什么。”甘洛臉莫名發燙,呼了一口氣定了定神,“你打電話是有事情嗎?”
“你應該注意到我家院子外的痕跡了,打電話是給你報平安。”
“嗯,我還以為有人······”甘洛臉滾燙,他怎么知道她會注意地上的痕跡,只有擔心才會去看,突然感覺不對,怒道:“你誆騙我!”
“怎么誆騙你了?”
周璟睿憋笑,沒想到她真中了套,依著她的仔細,周家院子外的痕跡她可能會注意到,但是前提是她會留心去看,然后分析他的處境。
“拿話誆我。”甘洛覺得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你好好休息,我掛了。”
“好。”
掛了電話,周璟睿拿出相機,翻看前些日子拍的照片。
眼前是那張甘洛穿著白裙坐在短席上,微斜靠著茶幾看荷葉盡頭白鷺捕食的模樣。
那是他去同她告別的那天,他記得,她的頭發被傍晚的夏風吹拂,和另一半的柳枝有同樣的弧度,懶懶靜靜的背影,卻壓了所有的景致。
他十二歲就進了娛樂圈,見過很多骨子皮相都美的人。
唯獨見著甘洛,她骨子里獨特的氣質和清麗的外貌,讓他第一次覺得,原來女子的美,可以和大自然一樣渾然天成。
青春歲月第一次悸動,是夜雨里他為她撐傘時,對方抬眸一望猶如黑石一般的眼睛。
甘洛將手里的木條放進書架,嘴角不由自主染上笑意。
打開一個木盒子,里面是沒有寫過的紅色木條,取出一片,在小盤子里擠了些許太白,用描線的勾線筆描了一枝白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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