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桓不準備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阿蘅雖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可這擠下來的時間也不能一丁點兒的正事也不說。
他是收斂了多余的表情,認真的看向溫三夫人:“娘,我應該和您說說阿蘅的。”
溫三夫人聽后問他:“若是阿蘅的事情,怎么不等她來了再說,莫不是不能讓她聽見么?”
什么樣的事情,是不能當面說清的。
難不成是和謝家的小子有關?
溫三夫人不免想到前些日子來探望她的謝夫人。
她們溫家與謝家確實是世交,兩家的夫人往來也算是頻繁,就連兩家的小孩也可以說是放在一處養大的。
當然這里的小孩說的是溫桓與謝淮寧,也只有這兩個是滿了八歲,就一齊送去了白馬書院。
兩人打小關系就好,情同手足。
再往下的小輩就不行了。
溫家同阿蘅年紀相近的也就二房的三個孩子,她們四個倒是喜歡聚在一起,連帶著還都喜歡黏在段家小子的身邊,阿蘅現在雖是改了性子,可其他幾個孩子仍是老樣子。
至于謝家的謝淮安。
他小時候尚且看不出有何不一般,但年歲漸長之后,每日不是在惹事,就是在前往惹事的路上。
阿蘅從前沒和他打過交道,而溫三夫人即便是知道交好人家里還有這么一個人,因著外界的流言,她也不會特地在阿蘅面前提起這么一個人。
誰知陰差陽錯之下,毫無關系的兩個人竟然漸漸變成了朋友。
“是因為謝淮安么?”溫三夫人提起這個名字時,額角有些抽痛,她才趕走了一個對阿蘅別有用心的段瑜之,沒想到這么快就又有另外的人補充了上來。
溫桓愣了一下:“娘怎么好端端的說到他?”
要不怎么說第一個就想起了謝淮安呢!
溫三夫人說:“前兩日謝夫人突然來拜訪我,先是拐彎抹角的夸了阿蘅一通,后來又說阿蘅給她小兒子送了件禮物,她小兒子喜歡到隨身攜帶的地步,甚至后來去了白馬書院也不曾放下。”
說到這個,溫三夫人就很是頭痛。
倘若不是因為她事先知道阿蘅送給謝淮安的是一把長劍,單聽謝夫人說的那些話,她險些都要以為阿蘅是與謝淮安私定終身了。
謝夫人看上去話中有話,可又像是什么也沒說的樣子,果然不愧是當初的京都第一才女。
七竅玲瓏心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可是誰不知道她們家的小姑娘還是孩子心性,什么情啊愛的,根本和阿蘅就沾不上半點關系!
溫桓看見溫三夫人又在扶額,他問道:“謝夫人是還說了什么嗎?娘看上去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溫三夫人當然是不高興的。
她嘆了口氣:“謝夫人倒是沒有明說,只是暗示她家的謝淮安與我們阿蘅天生一對,若是有幸能夠成事,她一定會把阿蘅當做親閨女看待。”
“就謝淮安那樣子,哪里就配得上阿蘅了!”
溫桓沒忍住,開口就是諷刺的語氣。
別人他或許不大清楚。
可謝淮安,那是他時常能從謝淮寧口中聽到的名字,但凡謝淮寧提起他,必然是他又在外面惹出事來,就沒見過他做出一件正經事。
這樣看不出擔當的一個人,怎么能夠配得上阿蘅!
溫三夫人看向溫桓的眼神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你倒還真考慮上了,阿蘅和謝淮安才多大點歲數。就算是要提前相看人家,那也得再等兩三年,不止是阿蘅,你也是一樣,不到十八歲,別想讓我為你準備談婚論嫁的事。”
一句話順利的終結了溫桓接下來的發言。
他這不是順著溫三夫人說的話往下想的么!
沒能想起阿蘅的歲數問題,可他的表態難道不是正確的么!
溫三夫人卻道:“謝家的那孩子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差,配咱們阿蘅也是可以的。再者說,謝家的家風在京都是數一數二的,更有謝夫人的保證在,阿蘅若真的嫁進謝家,倒也不錯。”
她又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說:“現在說這個還早了些,且再觀望幾年吧!”
溫桓被溫三夫人這么一打岔,差點就忘記自己原本要說的話。
等他準備再度開口之時,守在門外的小丫鬟來報,說是阿蘅已經到了院子門口。
果不其然,很快就聽到院子里一片的‘姑娘好’。
溫桓揉了下臉,覺得下次可以吸取教訓。
有事就直接說事,千萬不要東拉西扯的閑話家常。
因為那樣很容易讓人就忘記了初衷,原本要說的事情,一件也沒能說成。
倒是聽了一堆額外的消息。
有用確實是有用的,就是在當下還派不上用場。
溫三夫人看著溫桓有些垂頭喪氣的模樣,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下,說:“也不急于那么一時,你不想當著阿蘅的面前說,那不如等阿蘅走后再繼續說好了。”
然而這種程度的勸說還沒能給予溫桓安慰。
他皺著眉,認為自己應該在接下來的母女見面之前,讓溫三夫人能提前做一些準備。
“娘,您應該知道女大十八變的,對吧!”溫桓語速快得很,生怕說的稍微慢了一些,阿蘅就已經踏進了內室的門,“您又是許久沒見過阿蘅,等會見了面,您可要提前有個準備,別被阿蘅的變化給嚇著了。”
“我怎么就嚇人了!”
阿蘅才走到溫三夫人的房門前,就聽見溫桓在里面編排自己,這令她感覺十分的不高興。
原來就算是阿兄也是會在背地里說她壞話的么!
這點她和阿兄可不一樣。
就算她有時候覺得阿兄比不上旁人,可她也從來沒有說過阿兄的壞話呀!
阿蘅滿臉都是‘本姑娘現在很生氣,你們還不快點過來哄哄我’,她氣鼓鼓的進了門,給溫三夫人問過好后,她就搬著椅子故意坐到溫桓的對面。
一句話也不說。
就死死的盯著溫桓的眼睛。
今天等不到溫桓先道歉,她是絕對不會先開口跟溫桓說話的。
原則性的事情,是一定不可以忽視的。
溫桓也沒想到今天的事情會這么巧,就正好被阿蘅聽見了最后一句話。
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小姑娘平常是不大生氣的,但是真的生起氣來,也是很難哄好的。
然而那是從前的事呀!
阿蘅現在是非常好哄的。
只要溫桓說上一句軟話,阿蘅立刻就能喜笑顏開,說壞話的事情很快就能過去的。
偏偏有些人就喜歡認死理。
溫桓明明已經開口說阿蘅最近變化大,可實際上不還是在用從前的眼光看待著阿蘅的變化么!
和溫桓對視了好久,小姑娘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很是酸疼,可溫桓依舊是一言不發。
沉默不語的模樣,看不出來一點心虛。
如果說阿蘅方才是一句軟話就能哄好的,那她現在就是真的生氣了。
哄不好的那種。
阿蘅不再看向溫桓,轉而同坐在一旁的溫三夫人說起話來。
接下來的談話中,就一直當做溫桓并不存在。
不止是溫三夫人許久沒見過阿蘅,阿蘅也是許久不曾見過溫三夫人了。
上次離家之時,溫三夫人的肚子還沒有那么明顯。
現在已經能夠看出明顯圓潤的弧度,而且溫三夫人現在穿的衣裳還是極寬松的式樣。
“娘親的肚子現在好大,是不是快要生啦!”
阿蘅的手放在溫三夫人肚子的上空,遲疑半晌,也沒敢直接摸下去。
她現在過日子都是混著過的,對時間流逝的感觸并不明顯。
溫三夫人看不得阿蘅小心翼翼的模樣,那會讓她感覺是虧待了阿蘅。
她拉住阿蘅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阿蘅想做什么事,就直接去做,不必總是思前顧后的。你要記得,不論什么,爹娘……還有你阿兄都是站在你身后的。”
在溫桓的瘋狂示意之下,溫三夫人勉強在后面還加上了個他。
兒子和女兒鬧別扭。
她這個做娘親的,其實最好應該兩不相幫的。
可誰讓溫桓擠眉弄眼的模樣,實在是好看不到哪里去呢!
最是溫柔的語氣,說出的最是溫柔的話,自然是能夠打動人心的。
那是在尋常時候。
阿蘅感受著掌心下的浮動,整個人僵硬的不敢有絲毫動作,連呼吸都直接靜止了。
“娘……娘,他……他在動啊!”
屏息的時間有些長,阿蘅抬頭傻乎乎的說著話。
自己肚子里的小動靜,溫三夫人又怎么會不知情。
她淺笑著回望阿蘅:“是啊,那是小娃娃在和姐姐打招呼呢!”
打招呼嗎?
阿蘅將手放到眼前,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緩緩的握成拳頭。
她記得夢里的那個小孩。
與溫如故相依為命的,也是溫如故對世間最后的眷戀。
溫檸……呀!
阿蘅忽然好想早點見到那個孩子,她這次一定會保護好爹娘與阿兄,小檸兒也會在寵愛中長大。
不必因為她這個沒用的姐姐,而被迫過早的踏入成人的世界。
借住在仇敵家中,有家不能回。
身邊還有個累贅姐姐,成天都要擔心姐姐的安危。
小檸兒一定也會非常疲憊吧!
尤其是最后,溫如故丟下他一人獨留在世間,肯定會很難過的。
這次不會再像夢中一般了。
阿蘅的眼眶有些紅,在白皙的面容上格外的明顯。
溫三夫人握著阿蘅的手,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下,她正要給阿蘅保證,即便是有了弟弟妹妹,爹娘最疼愛的孩子也只會是阿蘅。
小姑娘卻搶先開了口。
“娘親,我們給弟弟取個小名吧!”
也不算是突發奇想。
就如同夢境中的她名叫溫如故,夢外的她卻是溫蘅。
所以,誰也不能保證原本應該叫做溫檸的弟弟會不會有一個其他的名字。
弟弟的大名肯定是父親,或者是祖父來取,那些是阿蘅所無法控制的。
但她可以給弟弟取一個小名。
既是為了紀念夢中的那個孩子,也是為了讓她清楚,她所需要背負的東西。
夢里的溫如故虧欠親人良多。
作為溫蘅,她是應該補償回去的。
無論那些虧欠現在是否發生。
阿蘅見溫三夫人似是鼓勵的模樣,她沉思片刻,道:“弟弟應該是木在側,小名便喚做檸兒,愿他往后樂觀開朗,一世安寧,可好?”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溫三夫人手上比劃著她新取的小名。
溫三夫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笑著看向阿蘅與溫桓,說:“你們兄妹倆果然是很像呢!”
“阿蘅剛出生的時候,你父親為了給你取名翻遍了家中藏書。結果卻是你阿兄先跑到了祖父的面前,說是已經給阿蘅取好了名字呢!”
溫桓聽見溫三夫人舊事重提,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他連忙起身打斷溫三夫人的話。
“我取的那個名字最后也沒能用上啊,娘就別說了,我們還是說說眼下的小名要怎么取吧!”
阿蘅滿臉疑惑,她從前可沒聽溫三夫人說過這件事。
她追問道:“阿兄也給我取過名字?是什么呀!娘親快說說!”
溫三夫人伸手扭轉了阿蘅的坐姿,讓她正面對著溫桓。
“名字是你阿兄取的,還是讓你阿兄來解釋吧!”
阿蘅已經差不多忘記自己還在跟溫桓生氣,她好奇的看向溫桓:“阿兄,快說說看!”
溫桓尷尬的笑了笑。
“給你取名的時候,我剛好在學陸放翁的詩,最喜歡的便是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說給祖父聽的名字便是溫如故。”
溫桓的嘴巴張張合合,似乎還在說著些什么。
阿蘅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原來夢中溫如故的名字竟是這般來的么!
“可我的名字現在是溫蘅,小名阿蘅,與溫如故并無半點關系。”阿蘅下意識的說著。
“這就得說起你祖父的好友,從前的那位欽天監的國師。”
接話的人是溫三夫人。
而她口中的國師早在當今登基之后,便去云游天下了。
自他離開之后,朝中便再無國師。
就連欽天監也都只剩下測算吉時、核算八字的作用了。
“你周歲之前的名字確實是叫做溫如故的。只是在你抓周宴上,國師前來觀禮。他見到你之后,又問過名字和生辰,便與你祖父一同去書房說話。”
外人并不知國師與溫老太爺說了些什么,就連阿蘅的爹娘也是不清楚的。
“等你祖父從書房出來之后,便將你的名字改成了現在這個,而且還勒令家人不得再提起從前的名字,似乎是因為有什么忌諱的樣子。”
溫三夫人也不知道具體原因是為何。
但她聽溫老太爺說過,阿蘅從前的名字不夠好,現在的名字能夠護她平平安安,一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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