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嘆了口氣:“你們說的好事情,真的不用帶上我的名字。姐姐呀!這樣的話,我已經說了很多遍,可姐姐什么時候才能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呢?”
溫芙臉上強裝出來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她看向阿蘅:“我們碰到了好事情,還會惦記著你,想讓你也順便沾沾光,好心好意的待你,難道還待出錯了?”
阿蘅嗯了一聲:“不是所有的善意就一定都會被接受的,阿蘅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打著為我好的名號,強迫我去做我本來不愿意做的事情。即便對方我有再深的羈絆,次數多了以后,再深的感情也會不復當初。”
“我是衷心的希望姐姐們能就此打住,可別真的走到形同陌路的結局……”
溫蓉道:“阿蘅一定要說這些誅心的話嗎?就真的不能一起坐下來,好好的說話……”
阿蘅看著溫蓉眼中的淚光,心下卻道:該哭的人明明應該是她才對吧!
平白無故的被爹娘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濰州,好不容易回到了京都,原本堅定的站在她這一邊的兩個堂姐,卻莫名其妙的投奔了她的‘敵人’,還站在對方的身邊,三番兩次的打著為她好的名號,讓她去做一些不喜歡做的事情。
她都還沒有哭著說委屈呢!
溫蓉她怎么能哭著倒打一耙?
阿蘅停頓了許久,才說:“既然我讓姐姐們如此不高興,那就算了吧,往后我們能不見面就不要見面好了。”
“畢竟我說話就是這個樣子的,再也改不了的。”
阿蘅越過了攔在她身前的幾個人。
或許是她這次的話說的確實要比以往更重一些,當她離開的時候,溫芙與溫蓉都有些呆愣愣的,誰也沒有伸手去攔她,反倒是眼睜睜的看著她漸行漸遠。
杏色長裙消失在半月形的拱門前,留在青石小徑上的四人仿佛這會兒才找到了先前丟失的舌頭。
溫芙松開了攬著席柔的手,偏過頭看向了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語氣滿是惶然:“我又把阿蘅氣走了嗎?”
席柔卻在這時反握住了溫芙的手,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安慰著說:“沒事的,表姐不要太難過,阿蘅她現在只是太過年幼,所以才不能理解表姐們的一番苦心,等她經歷的多了,再回頭看時,總會明白表姐們的好心好意的。”
她頓了頓,又說:“我知道表姐是想要幫阿蘅揚名的。不如這樣,等待會兒我去找先生提起路標牌的規劃時,就說這些的提議都是阿蘅先說出來的。阿蘅總不會將這種送上門的好處再推出去的……”
夏怡云扁了扁嘴,沒好氣的說:“柔柔你實在是太為阿蘅著想了,她卻一直那樣排斥你,真的是好過分的一個人哦!”
席柔笑了笑,雖然沒有特地說什么話,但看樣子是對夏怡云的話很是贊同的。
溫蓉抬手抹了下眼角,淚水沾染在了指尖上,她的掌心中是重重疊疊的月牙形痕跡,一看就是下了很大的力氣。因著在場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席柔的身上,也沒有人注意到溫蓉的這一點異常。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將自己的手重新收回了袖子里。
又開口反駁著席柔先前說的話:“柔柔你和阿蘅接觸的次數并不多,她那個人呀!從小到大都是十分的固執,只要是她認定的事情,任憑旁人說破天去,她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倘若柔柔打算來個先斬后奏,阿蘅的反應只會是掀翻整個棋盤,想讓她默認下這件事,是萬萬不可能的。”
有了溫蓉的這番話,溫芙滿腦子的漿糊這會兒也變得清楚了些。
她對著席柔連連點頭,應和著溫蓉的話。
“阿蘅從來不會要那些并不屬于她的東西。我記得就在三年前,還是四年前吧!瑜之表弟來給我和蓉蓉送生辰禮,當時他送給蓉蓉的是一盞琉璃燈,點燃之后流光溢彩,最是好看。阿蘅也喜歡極了。”
“瑜之表弟見阿蘅那般歡喜琉璃燈,便私下里與蓉蓉商量著換一個禮物,然而等他將琉璃燈捧到阿蘅面前時,阿蘅卻說什么都不愿意收下,就算是蓉蓉在一旁幫著勸說,也是無濟于事。甚至在那之后,阿蘅身邊再沒見過琉璃制的東西……”
溫芙記得自己也曾問過阿蘅為何明明很喜歡,卻又不愿意收下。
她還記得阿蘅皺著眉頭的模樣。
小姑娘不大高興的看著她,說:“我喜歡的東西有很多,但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一定要得到。更何況琉璃燈是他送給蓉蓉姐的生辰禮,那本應該是蓉蓉姐的東西,怎么能因為我喜歡,就讓蓉蓉姐將東西轉送給我呢!”
“不管有多少種理由,別人的東西都只能是別人的,我們并不應該強求他人之物。”
溫蓉向前面的半月形拱門走了兩步,似是想要追尋阿蘅的腳步,然而才走了兩三步卻又停了下來,恰好避開了席柔準備搭到她肩膀上的手。
她回頭看向席柔,說:“是阿蘅自己不懂事,不愿意接受柔柔的好意,柔柔不妨就以自己的名義去舉辦這次的詩會吧!等柔柔的名聲因為詩會的緣故而傳揚出去的時候,阿蘅總是會后悔的。到時候我們再去找她,她就不會像是今天的這種態度了。”
席柔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心里原本還泛起了嘀咕。
再聽到溫蓉全心全意為她說話,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心想溫蓉的避開或許只是無意間的行為,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含義,這才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了身旁的夏怡云。
她滿含歉意的笑了笑:“因為我和阿蘅的緣故,連累的云云要一直跟著我們跑來跑去的,而且還和雯雯疏遠了。”
席柔似是想到夏家姐妹漸行漸遠的模樣,便試探性的對夏怡云說:“阿蘅無緣無故的一直很討厭我,她是一點也不想和我搭上邊的,以至于連自家的堂姐妹也拋之不顧了。可雯雯是不一樣的,雯雯只是覺得你和我成為朋友之后,就對她莫名的疏遠了。”
夏怡云搖了搖頭。
說:“雯雯她和阿蘅玩的比較好,平日里的大大小小事情也都跟阿蘅一個看法,或許是受了阿蘅的影響,這才誤解了你。她那里倒是不用擔心的,我已經在很用心的勸說她了,再過上一段時間,她應該就能被我說服的。”
席柔聞言,面上露出一抹喜色。
她仔細想了想之后,又對夏怡云說:“倘若云云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可以將詩會的事情交由雯雯舉辦。左右大家都是朋友,也不必擔心誰會欺騙了誰。”
所謂的不嫌棄,指的是她想要將詩會的事情托付給阿蘅,卻被阿蘅拒絕了。
夏怡云感動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嫌棄呢!
她先前就因為席柔對阿蘅太好,還憑空生出了幾分妒忌之心。這會兒席柔為了能緩和她和堂妹之間的關系,主動提出將詩會交由堂妹舉辦,她只有高興的份,是萬萬不會感到嫌棄的。
等夏怡云一口應承下來之后,青石小徑的另一頭忽然走過來了幾個人。
她們這時才發現自己等人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太久,白白站在路中央,看上去總是有幾分奇怪的,便都往各自的院子走去。
阿蘅是在入睡之前,回憶著自己一天經過時,才捋清溫芙她們說的事情。
關于詩會,在溫如故的記憶中也占有大片的篇幅。
早前席柔之所以能在溫氏族學中脫穎而出,就是因為她在外參加了不少的詩會,傳出去了很多優秀的詩篇,這才在京都文人圈子里揚了名聲。只不過這種名聲就如同曇花一般,匆匆出現之時確實足夠絢爛,但不足以讓人時刻銘記于心。
席柔真正在京都揚名立萬的基礎,就是在溫如故舉辦的詩會之上。
那時雖沒有路標牌這件事情,但依舊有著想要讓溫如故與席柔重修于好的溫芙與溫蓉姐妹倆。
溫如故雖然也不喜歡席柔,但她的不喜歡是浮于表面的,被溫芙與溫蓉勸說了幾次之后,便也扭扭捏捏的答應重修于好的事情。
詩會就此應運而生。
真正能夠出口成詩的人到底是少數,這世上還是普通人占的大多數。
溫如故本身就不是擅長作詩的人,想要在詩會上不落下風,自然是需要在背地里多做準備的。她自己寫的詩只能算是一般,但又不準備借用他人的詩篇,只好在詩會開始之前,埋頭苦寫各種主題的詩篇。
成篇成篇的寫下來,總有一篇能在詩會上碰上用場的。
更何況溫如故已經打定主意,是不準備在詩會上寫詩的。到時候就說詩會是由她來準備的,作為東道主,她自認才學比不上前來參加詩會的諸位,但她的一手書法卻是上佳,便準備退一步,用紙筆來記錄詩會眾人寫下的詩篇。
原本她都已經打定好主意了的。
只可惜有些人就喜歡踩在別人的身上往上爬,卻不管被踩在腳下的人是何等的感受。
溫如故就成了席柔的墊腳石。
席柔當時明明已經依靠出色的詩篇在眾人面前贏得了廣泛的稱贊,但她自始至終都是不滿足的。有意無意間用話術逼迫溫如故放下紙筆,也與她一道寫出詩篇來。不管溫如故是如何強調自己不會寫詩,她都依舊不肯輕易放過溫如故。
阿蘅這會兒仿佛又回到了夢中,親眼瞧見了溫如故左右為難的那一幕。
可她當真不愿意寫詩的話,又有誰能強求她呢!
本來詩會上的氣氛因為此事而出現片刻的凝滯后,很快就能被忽視過去的。
然而有心算無心,溫如故到底是輸在了人心上。
前面說過她為了準備詩會的事情,曾很努力的想要寫出優秀的詩篇,雖然她最后打定主意不會在詩會上寫詩,但先前寫過的那些東西也都是還存在著的。
溫如故就親眼看著她萬分信任的兩個姐姐,從袖袋中拿出了一卷留有字跡的信紙,她們說她們拿出來的就是溫如故平日有感而發,寫下來的詩篇。
傳到詩會上的每個人手中,她聽著那些人評價她寫出來的東西是有多差勁,然而踩著她去恭維席柔。
偏偏主動拿出東西的溫芙與溫蓉姐妹倆,還一連與有榮焉的表情。
溫如故是真的傷透了心,自那以后,就再沒有原諒過她的兩個姐姐。
即便是后來溫芙與溫蓉到她面前主動認錯,還說出她們已經與席柔鬧翻的事情,溫如故雖然嘴上說著已經原諒她們當初的做法,可實際上心里的傷痕卻始終不曾淡去。
阿蘅回想著詩會上的事情,忽然對自己先前那般輕易就放棄改變溫芙與溫蓉姐妹倆想法的事情,有了那么一星半點的明悟。
她原本以為自己是因為知道對方遲早會轉變心意,這才早早的就放棄了。
原來只是因為她的心底深處其實早就已經失望透頂,所以才會這般無所謂的么!
詩會并不是一兩天就能辦起來的事情。
阿蘅也很好奇,這次沒有她的‘鼎力幫助’之后,席柔又準備踩在誰的身上來達到她揚名立萬的想法呢?
或許她可以派人去打聽一下的。
倘若她愿意的話,只要她同溫芙與溫蓉說上一聲,對方肯定會一五一十的將實情全都告訴她的,只是面對又被翻出來的那些令人不高興的記憶,她現在是不想讓溫芙與溫蓉兩姐妹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
她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
感受到了疼痛之后,是不會想要三番兩次的重復痛苦,也不想看見會把痛苦帶給她的那些人。
阿蘅在那次見過溫芙與溫蓉之后,就再沒有單獨與她們見過面,也沒有聽誰再說起詩會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以為席柔已經改過自新,再沒有想要踩著別人上位的想法了。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上次想要出門給溫三夫人買生辰禮,卻被溫芙和溫蓉兩姐妹給攪和了,后來她再準備出門的時候,就特地換上了雷厲風行的態度,一點也沒有耽擱時間。
而詩會的事情,就是在溫三夫人生辰的第二天傳進了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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