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夫人這會兒可顧不上裴天逸了,她下意識的拽緊自己的衣袖,輕聲同楊神醫說:“您莫不是在同我們開玩笑,先前不是說阿蘅的病已經好了,她這會兒就和正常人沒兩樣了么!怎么……怎么突然就變了樣子呢!”
話說到后來,她聲音中都帶上了哭腔,早前阿蘅纏綿病榻之時,她時刻提心吊膽,片刻不敢放松。原以為阿蘅已經痊愈,可聽著楊神醫這話,讓她忍不住回想起先前患得患失的那段時間來。
楊神醫搖著頭,他也說不好阿蘅現在的情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只能再觀望些時日。
裴天逸送阿蘅回家時,還想著要同溫家夫婦說說阿蘅的事情,他們若是當真不想讓阿蘅與他碰面,直接同他說便是,又何必將小姑娘千里迢迢的送到一個陌生地方。大不了他往后再不往阿蘅面前湊,讓溫家夫婦也莫要再想著將阿蘅送走了。
然而那些話終究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說,他便被溫三老爺端茶送客了。
也是,人家爹娘才知道自家孩子身患怪病,又哪里會浪費時間在他一個外人身上呢!
裴天逸也沒有多說什么,直接帶著人就離開了。
他是覺得阿蘅一個人回家,身邊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擔心會出什么問題,才一進京都就直奔溫府而來,這會兒小姑娘已經被安全送到家,她的爹娘也都有了相應的準備,裴天逸這才轉而去做起正經事來。
首先也不是回京都的裴府,而是往皇宮去,先去面見皇上才行。
阿蘅回了自個兒院子后,心里想著的都是溫三夫人她們要是問起裴天逸的事情,她應該怎么解釋。
左思右想之下,也沒能想出個用得上的解釋,畢竟真讓她說起來,她是看見了裴天逸之后,就直接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已經是在自家馬車里,緊接著就回了家,這般簡單明了的過程,她又能解釋什么呢!
誰知往后的好幾日里,溫三夫人始終沒有問她裴天逸的事情,反而是一直旁敲側擊的想讓她回族學讀書。
“二姐姐、三姐姐在白馬書院讀書,阿兄也在白馬書院,而且我在那邊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娘親怎么總是想著讓我回來呢?”阿蘅對此很是迷惑不解。
雖說她在白馬書院是獨來獨往,可時間長了以后,她也體會到獨行的樂趣。
這會兒再讓她與旁人來個成群結隊,她反倒是會不習慣了。
倘若當真回到了族學之中,來來往往的都是同族的人,每天還要將時間花費在認人上,她現在眼前所見的皆是眾人的死相,好不容易才習慣了白馬書院的那群人,難不成又要讓她再去適應其他人?
她覺得自己恐怕是適應不過來的。
而且她心中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正如同此次改變了裴將軍等人原本應該有的死劫,倘若她再想要改變爹娘與兄長的死劫,到時候或許是要親身體會一下他們臨死前的場景,正如眼下的這次一般。
雖然有很多人都說阿蘅天生良善,最容易上當受騙。可有了溫如故記憶的她,早就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天真行事。
她能看到別人的死相,但是她也只會努力去救下自己在乎的人。
人生在世,為他人考慮的太多,就是對自己的苛刻。
這是溫如故用她一生的經歷來告訴阿蘅的真理。
俗話說,眼不見為凈。
放在這種情況下,或許有些不大恰當,卻是阿蘅此刻想法的最真實的描述。
她看不見那些人的慘相,就生不出憐憫的心情,也就不會花費時間在那些人的身上。
溫三夫人不知道阿蘅想了許多的事情,她滿心念著的都是楊神醫對阿蘅的診治,雖說楊神醫后來再為阿蘅診脈時,也說阿蘅的身體已經好了。但她是不會忘記阿蘅曾經斷過氣的事情。
這一次阿蘅能夠僥幸的遇見楊神醫的徒弟,得到了一枚救命藥,可誰知道她往后還會不會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呢?
左右阿蘅前往書院只是單純的讀書,又不是為了科舉取士,而讀書在什么地方不可以讀呢!
溫三夫人勸阿蘅:“你先前不是說在家待得時間太少,一晃眼的功夫,檸兒就長大,還想要多看看檸兒小時候的模樣么?那就留在府里,在族學讀書,不也是很好的嗎?”
“還有樊家的毛毛,他時常上門找檸兒玩,每每進門都要先問一下你在不在家中,他和檸兒一樣,也很惦記著你……”
阿蘅抿著唇,默不作聲。
溫三夫人又說:“你兄長也跟我說過書院里的事情,芙兒與蓉兒都跟在席柔后面,你一個人留在那邊的書院里,也是會覺得形單影只的吧!倒不如就回族學來,族學里讀書的那些姑娘都最喜歡阿蘅了!”
阿蘅還是低著頭,她該怎么告訴自家娘親,除了二姐姐和三姐姐以外,其實族學里的先生和學生都對席柔倒戈了。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很容易得到別人的喜歡,只不過阿蘅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是那種人,所以她只需要有自己在乎之人的喜歡,就足夠了。如果有人不喜歡她,那又與她何干!
“可是我想要留在書院之中。”
她也不說旁的話,只說自己更愿意留在書院里。
溫三夫人心疼她還來不及,又怎么真的會枉顧她的意愿呢!
末了,這場勸說還是無疾而終了。
幾日后,阿蘅才被溫三夫人放回了書院。
只不過這也是附帶著條件的。
她的小竹樓就在祖父的五柳居附近,溫三夫人帶著溫檸也一起來到了溫家別院中,看著她們帶來的行李,似乎是打算與阿蘅一般,直接在別院中定居的。
阿蘅是到了別院門口,才瞧見身后馬車里的眾多包裹,一時間有些茫然。
溫三夫人解釋道:“娘親的棋藝是得了你外祖父的真傳,恰好女子學堂那邊缺一位棋藝上的女先生,我便自告奮勇的來了。”
阿蘅看了一眼溫三夫人,似乎有些不信她。
她想著溫如故記憶中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心知溫三夫人的此番行為或許還別有用意,只不過她一時間未曾猜透罷了。
溫三夫人跟著阿蘅去了小竹樓,她與溫檸慣用的器具已經送到院子里提前布置起來,直接便可以入住,她也不急著去看自己的院子,只想再同阿蘅說說話。
她坐下之后問阿蘅:“我聽桓兒說,你在書院新換的院子只有你一人居住?”
阿蘅點點頭:“因為是臨時調換的院子,當時別的學生都已經安排妥當,沒有多余的空房間,書院的大管家就給我直接換了一個空院子。”
溫三夫人皺了皺眉,叮囑她:“獨門獨院無人打擾,聽上去確實是很不錯,可要是有那等壞心思的人想要算計你,卻連個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幸好你平時都是回別院,在書院住的時間不長。”這話她從前就說過,那時阿蘅也解釋過,不知怎的這會兒又忽然提起了這檔子事。
溫三夫人又說起她的打算:“……我過幾日便會去書院任職,到時候在書院里也會有一間院子,到時候阿蘅就從你原來的那個院子搬到我的院子里來,反正只是臨時休息的地方,在哪里都一樣,不是么?”
阿蘅自然一口應了下來。
本來就是溫三夫人說的那樣,臨時休息的地方,擱哪里都是一樣的。
“那到時候從書院回別院,也是我和娘親一起嘍!那要不要和阿兄說一聲,讓阿兄也和我們一起走啊?”阿蘅又問道。
溫三夫人道:“你大姐夫今年下場得了個狀元回去,桓兒他為了避開你大姐夫,便準備明年再下場,他在我面前可是說了明年一定會拿到狀元。書院與別院間的路雖然不多,但來回跑總也浪費時間,他就留在書院里,也不用每天都趕回來了。”
等溫三夫人離開后,阿蘅讓青葉將青泉找了過來。
青泉是謝淮安找人幫忙訓練出來的好手,雖說還沒有辦成幾件大事,但幫著傳消息的事情,一直做得很好。
他站在阿蘅的面前,顯得有些拘謹:“……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蘅讓他去向陽鎮買一些向陽花回來:“……我聽說向陽花的花面是一直向著太陽的,別的地方雖然也有向陽花,但只有向陽鎮的花是最正宗的,路上或許會多花一些時間,但我只要向陽鎮的話,你明白吧!”
向陽鎮是虎躍峽附近的一個小鎮,因出產向陽花而出名。
從京都到向陽鎮,除非是繞遠路,否則是一定會經過虎躍峽的。
青泉一口答應了下來。
阿蘅想著裴天逸避開的那道死劫。
她從前只知道對方是被死在了虎躍峽的山體滑坡之下,可又想到他在虎躍峽附近逗留了一個多月,便知道他的死因或許遠不是明面上的天災那么簡單。雖然知道派青泉去那邊也查不出什么,但總比什么也不做要好的多。
她又吩咐青泉:“你們路上也不用太著急,倘若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就記下來回頭說給我聽。”
青泉想了想,立刻反應過來道:“奴才知道了。”
像她們姑娘這樣的大家閨秀,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想來也是對外出游玩很感興趣的,青泉心里琢磨著,也將阿蘅的要求放在了心上,想著路上或許可以多打聽一些奇聞異事,到時候在姑娘面前也能有話說。
青泉領命而去,一連數日都沒有消息。
阿蘅盤算了一下京都到虎躍峽的距離后,也就不那么著急了。來回的路上需要耽擱一段時間,買花和打聽事情又需要花上一些時間,所以多等上幾日,也不是不可以的。
當務之急,還是她在書院里的事情更為重要些。
溫三夫人到白馬書院當先生的事情,阿蘅不是第一個知情,也不是最后一個才知道的。
只不過溫芙與溫蓉,顯然是事先毫不知情的。
在學堂里的棋藝課上,阿蘅看見站在上方的溫三夫人,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而溫芙與溫蓉就不一樣了,她們看上去就不像是很能接受的模樣,連桌子上的棋盤都被她們給不小心弄翻在了地上。
木質的棋盤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阿蘅下意識的看向聲音的來處,就看到面色蒼白的溫芙與溫蓉,就連站在她們身旁的席柔也同樣是面色蒼白著的。
“先將棋盤重新擺好吧!”溫三夫人語氣輕柔的說著話,“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棋藝課上的先生了。”
按理說,溫芙與溫蓉這會兒就應該動作利索的將棋盤收拾好,將滿腔的復雜情緒壓下去,至少明面上也不該露出什么不該有的表情。
然而她們卻很是大膽的打斷了溫三夫人的授課:“……先生,我們有些不大舒服,可以讓阿蘅送我們去看大夫嗎?”
學堂里自然也是有固定的大夫在輪值的,只不過溫芙姐妹倆已經許久沒有搭理過阿蘅,也不知這次怎么突然就又提起了阿蘅。
溫三夫人皺了下眉,正準備讓一旁守著的丫環送溫芙姐妹倆去看大夫,余光卻瞥見阿蘅臉上一閃而過的暗淡,她忽然就想到這或許是讓她們姐妹重歸于好的機會,便放下了一開始的打算,轉而讓阿蘅送溫芙姐妹倆出門。
席柔低頭看著自己面前雜亂無序的棋盤,有些不明白自己向來無往不利的技能怎么就失效了。
從前見到溫三夫人時,她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的情況,雖說溫三夫人始終沒有對她表露太多的好感,但也沒有多少惡感,可這次她不過是想叫溫三夫人能對她稍微另眼相看些,誰知不僅沒能成功,還差點引起了反噬。
不是說溫三夫人最喜歡有才華的女子了嗎?
她寫下來的那些詩篇早就在京都傳揚開來,溫三夫人應該也是聽過的,怎么就沒有讓她多加一點好感!
席柔這邊左思右想,只覺得是哪里出了問題。
另一邊的溫芙與溫蓉帶著阿蘅出了女子學堂之后,沒有往大夫那里去,反而引著阿蘅去了書院的假山旁。
假山群里有道暗門,從暗門進去就是一間小巧玲瓏的書房,雖說地方狹窄了些,但書房該有的東西,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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