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都遠道而來的欽差一行人,趕路的速度是真的只能用緩慢來形容。
寒冬之時發下的命令,明明一早就已經出發,結果等到陽春三月才走到了莫城附近。
可即便是如此,那位被圣上委以重任的欽差大臣,在面對迎接他的莫城官員時,臉色也說不上好。
過度蒼白的面容,一看就是病體未愈的模樣。
身旁侍候著他的下人,小心翼翼的為他當著春日里的徐徐微風,仿佛和煦的清風也會給他帶來傷害似的。
邊關的風雪確實比京都要更加猛烈,但下人的動作也太過謹慎了些。
鄧霜自從得知謝淮安的死訊后,隔三差五的便會去城外寺廟上香,阿蘅因為不能將謝淮安還活著的消息告知鄧霜,心中對她便多出了幾分愧疚之情。
故而每當鄧霜出城前往寺廟之時,她都是會陪著一起的。
阿蘅也沒想到事情會這般湊巧,欽差大臣竟然恰好就在她回城的時候,趕到了莫城。
其他進城的人都被攔在了莫城之外,欽差大臣帶著他的幾名心腹,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踏進了城門,至于剩下的那近千的隨行護衛們,則是在城外就地安營扎寨了。
看著人群中央那種熟悉的臉,阿蘅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她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將太子派出來。
不都說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么!
在皇上派出太子之前,京都的人應該都不知道樊老將軍能在謝淮安的幫助下,直搗黃龍,將蠻族王室給抓回來的呀。
不過,欽差大臣都已經到了,謝淮安還活著的消息應該也可以傳出去了吧!
阿蘅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希望前面跟隨欽差大臣的那波人能走的更快一些,這樣她才好早點趕回家去,只有從謝淮安口中得知確定的回答,她才能將消息告知鄧霜的。
當然,這并不妨礙她提前給鄧霜一份驚喜。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車簾,湊到了鄧霜的面前,小聲的同她說:“鄧姨,你再等一等,好消息馬上就會到的……”
鄧霜方才也在看城門口被眾人簇擁著的欽差,聽見了阿蘅的話,她回過神來:“你的好消息莫不是欽差大臣已經到了,可惜我已經瞧見了,那就算不上什么驚喜了。”
驚喜當然不只有這么一點點的。
阿蘅抿著唇,朝鄧霜笑彎了眼睛。
“我說的好消息當然不是這個,不過等鄧姨聽過我的好消息,也一定會贊同我的說法。”她信誓旦旦的說著話,“鄧姨再等一等呀,我保證你一定會很喜歡這個好消息的。”
鄧霜像哄小孩一樣哄著阿蘅。
她說:“嗯,我當然是相信阿蘅的話,就等著你的好消息啦!”
阿蘅被她抱在了懷里,眼前是鄧霜衣服上的暗紋,看不到她的臉色,只在心中暗自推測道:等待確實是會讓人疲倦不堪,但如果已經確定稍微等待一段時間,就能迎來好消息,那所有等待的時間都是快活的吧!
鄧姨現在或許算不上很高興,應該也不會再想先前那般難過的。
阿蘅回到府中就直直的奔向了謝淮安暫住的小院,結果在院子里沒有瞧見她要找的人,問過了守在院子門口的下人,得知謝淮安是被樊澤語叫走了的。
她不免有些泄氣。
還以為能直接得到謝淮安的回復,這樣她就可以去和鄧姨說那個讓她等了許久的好消息了。
誰知道竟是和謝淮安錯過了呢!
話說樊澤語忽然將謝淮安找了過去,應該是帶他一起去見晉玉宸了吧!
當朝太子代表圣人出行,還頂了欽差大臣的職位,而謝淮安在玉林關一戰中所起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讓他去見晉玉宸,應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吧!
“姑娘這是怎么了?”
青葉一直跟在阿蘅的身后,從府門口一路跑到謝淮安暫住的院子,沒能在院子里找到人,緊接著又回到了她們自己住的院子。
她看著阿蘅在房間里轉來轉去,口中還一直念念有詞,緊鎖的眉頭將她心中的不安全都透露了出來。
阿蘅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她方才已經差不多說服了自己,至少在她自己看來是如此的。
“嗯?”
青葉走到房間里,給阿蘅倒了一杯熱茶,捧到了阿蘅的面前。
“姑娘心中是有什么焦心的事情么!瞧上去好像是萬分苦惱的樣子,不如先喝杯茶,靜靜心后,或許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呢!”
便是一直侍候在阿蘅身邊,青葉在很多時候也還是猜不出阿蘅的心思。
她比不上青蕊那般觀察的細致入微,不過她也有自己應對的方式。
阿蘅頓了頓,沒有接過青葉手中的那杯茶,而是開口問道:“在你眼中,我現在是什么樣子的?”
這樣的問題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青葉眨了眨眼睛,手中的茶水隔著杯子都能感覺到熱意。
她輕聲說:“奴婢總覺得姑娘現在好像是在不安的……”
明明最近也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唯一值得提起的就是終于到了莫城的欽差大臣,可對方的到來難道不是為了審理通敵叛國之輩么!
哪里值得她們姑娘心生不安呢?
原來她是在不安么!
心中諸多情緒似乎找到了一個準確的形容詞,全都一股腦兒的涌了出來。
阿蘅咬了下唇,扭頭看向了半開的房門,她說:“反正我也不是沒有去過縣衙的,上次樊家舅舅說到樂王通敵叛國的時候,我也是在場的。這會兒再去找他們,應該也是可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不安。
但心中越來越強烈的預感,讓她迫切的想要做些事情。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在謝淮安身上,所以她現在應該去縣衙找到謝淮安吧!
心中如是想著,她在行動上也是如此的做了。
才剛剛從城外寺廟回到府中,連口茶水都沒有喝,阿蘅便又讓車夫將她送到了縣衙門口。
縣衙門口的捕快都已經認識阿蘅了。
但認識歸認識,該攔下人的時候,他們也沒有手軟。
阿蘅知道他們也是在按照規矩辦事,便沒有將這點事情放在心上,而是讓他們派人進去通報。
“我想要找……樊叔叔,你們幫我通報一聲吧!”
其實這個時候應該說樊家舅舅的官職,但話到嘴邊的時候,阿蘅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不知道對方的官職,只依稀記得樊家舅舅是管理整座莫城的。
幸好守門的捕快是認識阿蘅的,故而聽到話后,就直接進去通報,并沒有再追問的。
樊澤語確實是早早的就將謝淮安叫走了。
但原因并不是阿蘅所猜想的那樣。
畢竟阿蘅與晉玉宸也不過是前后腳進的城,樊澤語又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哪里會提前將謝淮安找去。
自從去年冬天被關進了牢房之中,又被鄧霜勸說過,晉忻言就一直很安靜的待在牢房里,每日的飯菜都是鄧霜親手做了送給他吃,雖然沒有人同他說話,但牢房之中擺放的各類書籍是應有盡有。
只要他想要,只要莫城之中能找到,就一定會給他送過來的。
樊澤語曾不止一次的感嘆鄧霜對晉忻言的感情至深,如果不是因為陰差陽錯的話,他們二人應該也能成為一對恩愛兩不疑的夫妻吧!
說起來,鄧霜的廚藝確實很厲害的。
隔著牢房的門,樊澤語時常都能聞到飯菜的濃郁香味,倘若不是晉忻言的身份擺在那里,他都想要蹭個飯了。
而晉忻言有著鄧霜的投喂,哪怕是在牢房之中住了好幾個月,他的神色也不見絲毫的萎靡,反而被補的紅光滿面,瞧著就身體大好的模樣。
以上的這些想法,是樊澤語這些時日來的一貫認知。
可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的一貫認知就被現實給全部打碎了。
面色紅潤,瞧著身強力壯,能一個頂倆的晉忻言,今天早晨沒能吃到鄧霜送過來的早膳。
樊澤語也知道原因,不就是因為鄧霜一大早就去了城外寺廟么!
他本來沒以為這是大事情的,在見到晉忻言之前,他是當真以為這不過是小事一樁來著。
然后他就被看守晉忻言的人給找上了門。
陽春三月的大好時光,那人卻急出了滿頭大汗,面如金紙,好像下一刻就會昏厥過去似的。
“大人,王爺他,他突然咳血不止,我瞧著像是不大好的樣子,您快找大夫給他看看吧!”
樊澤語本來還很輕松的表情忽然一滯,一邊吩咐人將楊神醫和原本歸屬于王府的那群大夫找過來,一邊連忙趕往牢房之中。
無論晉忻言最后得到的判決是什么,他都不能死在莫城。
至少現在還不行。
樊澤語進到牢看守房之中時,他派人去找的大夫還沒有來,牢房之中除了一個手足無措的給晉忻言擦著血的看守以外,也沒有其他多余的人。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咳血的?”
半閉著眼睛的晉忻言聽到了樊澤語的問話,總算是從靜靜等死的狀態中稍微掙扎了那么一下。
他輕聲問道:“欺霜她今日怎的沒來?”
明明眼前這人也不像是那種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家伙,當初還是他親手將人家姑娘拒之門外的,人到中年了,卻忽然又學起二八少年的意氣用事來,讓人瞧著就不知該怎么說是好。
“聽說是去城外寺廟給淮安供奉長明燈去,你不會就因為她今天早晨沒有給你送早膳,就氣的吐血吧!”
這當然是說笑的話。
可樊澤語沒想到的是,晉忻言他還當真點了頭。
只聽他咳嗽一聲,又開始往外吐著血,白色的中衣上滿是血跡,仿佛是要將身體里的血全都給吐出來似的。
樊澤語皺了下眉頭,回頭看向身后的看守:“你去看看大夫他們怎么還沒來,讓人再去催催……”
不管晉忻言自己是什么意思,他說的話都是不算數的,還得等大夫的診治結果出來才行。
說起來欽差大臣早就從京都出發,算一算時間也應該快要到了的。
他摸了下袖子里的藥瓶,實在不行,就用上好的救命藥給晉忻言吊著命,只要在欽差大臣來的時候,他還活著就行了。
只是等楊神醫等人過來后,樊澤語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你說什么!”樊澤語看向楊神醫的眼神近乎驚恐,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不是,樂王一直被關押在牢房之中,每日的飯菜是鄧家娘子親自做的,而且用膳之時,他們二人都是一起吃的,他怎么可能中毒呢!”
晉忻言的牢房是特地布置過的。
房間內的桌椅床鋪都是整整齊齊,在雕花床的對面還擺放著一扇屏風,這些東西都是樊澤語親自帶人去置辦的,保證是安全無害的。
又因著是在牢房之中,房門都是欄桿的式樣,便是點了熏香也不起效果,所以他們當時置辦家具的時候,干脆就沒有置辦香爐一類的物件,也不可能有人將毒藥藏在熏香之中的。
所以他怎么會中毒!
楊神醫從自己的藥箱中拿出紙筆,不可置否的說道:“便是知道他怎么中毒的,那又有什么用處的。總之現在已經是毒入心肺,絕無救治的可能,便是我也只能推遲他毒發身亡的時間,就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
在紙上寫好了藥方,他將藥方遞給了樊澤語。
“治是治不了的,與其想著保住他的性命,倒不如趁他還活著,將能辦的事情都給辦了吧!”
醫者父母心。
在很多時候都是算不得數的。
楊神醫重新收整了自己的藥箱,他這幾日本來已經將鄧霜身上的毒素研究出了苗頭,都配置出了解藥,就等著鄧霜自己服用了。
誰知對方不僅沒有拿走他配置的解藥,甚至都不許他上門
楊神醫今天的心情是算不上好的,同樊澤語說話的語氣也更是不佳。
樊澤語看著陷入昏睡之中,卻還時不時往外吐著血的晉忻言,心下一嘆,扭頭又派手下去將謝淮安請來。
別的倒也好說。
倘若晉忻言當真要命不久矣,總還是要讓淮安見他親生父親的最后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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