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唐安夏的回來,讓整個唐家的人都倍感意外。
在唐家,嫁出去的女兒,輕易是不會回來的。若是冒然回到娘家,就擔心會不會是在夫家受了冤屈,或是需要尋求娘家的幫助。
華瑤聽到管家說唐安夏回來了,頓時放下手中的女紅,吩咐婢女道:“給我換件顏色鮮艷的衣裳,管家,你去讓唐家二小姐在正廳候著。”
繼而,華瑤更換了一件淡藍色的素衣,外面披著粉紅色的輕紗,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和清晰可見的鎖骨,一頭青絲綰起流云髻,佩戴一枚蝴蝶簪,步態雍容面孔傲氣。
正廳。
唐安夏坐在右側的玫瑰椅上,芳嫣拿了個圓形的蒲扇,一下一下幫她扇風,驅散炎炎夏日的熱氣。
玉華站在另一側,細心觀察著周圍的狀況,留意四下里的情景。
華瑤姍姍來遲,看到唐安夏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似乎并沒有陷入困境,心中更加狐疑: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丫頭來到唐家,到底所謂何事?難不成是有求于我?
“大夫人。”唐安夏喚了聲,并沒有行禮。
如今,她是文親王府的正王妃,華瑤是唐振天的正妻,按照位分,正王妃是皇親國戚,華瑤是臣,自然低了一等。
華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自己坐到主位上,才意識到如今形勢已經發生了轉變。
“呵呵,你看看我這個記性,還以為安夏你是當初我們唐家的二小姐呢,都忘了給你行禮了!今時不同往日,你是文親王府的正王妃,位高權重,你姐姐婉凝是西北王后,同樣養育一方百姓。
我啊,年紀漸漸大了,有時候會健忘些,正王妃千萬不要責怪才好。”
唐安夏清冷的一笑,殊璃清麗的臉蛋早已褪去了稚嫩的青澀,如今顯露著絲絲的涼氣,她明白華瑤的言外之意:別看你是文親王的正王妃,我的女兒乃是堂堂西北王后,真正的皇親國戚,不是你能比擬的。
“大夫人所言極是,本王妃怎怪怪罪您呢,從小到大您是唐家的主母,忙里忙外勞心勞力的,父親感激您,唐家上下老小都會感激您。
本王妃今日前來,只是想著自從出嫁,就從未回來過,對于唐家甚是想念,所以回來看看我的生母和弟弟,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
華瑤一聽這話,心里稍微安穩了些,倘若只是看望親人,不是索求幫助,她還是雙手歡迎的。
于是,華瑤雙手放在胸前端了端架子,淺淺一笑:“你放心,翠荷和唐宏都是你父親的家人,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緊接著,招呼管家過來:“你領著正王妃去宏閣,看望二少爺母子。”
唐安夏起身,沒有行禮,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閃現了幾分疏離,淡淡道:“好,拜見了本王妃的生母和弟弟,就不來叨擾大夫人了。
父親如今身居要職,整日忙于懲治丞相的余孽,辛苦大夫人打理將軍府的各項事宜,文親王今早還和本王妃說,若是您有需求,盡管開口,文親王府會鼎力相助。”
“呵呵,多謝文親王的好意,你父親也是前朝的元老了,雖說這次隆德一事,文親王立下了大功,但是文武百官和皇上,還都更信任你的父親,你回去告訴文親王,盡管放心就是了。
無論如何,唐家是大門大戶,在皇城根深蒂固,你父親兩袖清風,為人正直不阿。哪怕是改朝換代,也會屹立于不敗之地,尚且不需要文親王府操心。
再者說,你的姐姐是西北王后,自然會多多照顧唐家,相互扶持相互幫助的。”
華瑤一口氣說了一番話,紅唇間蕩漾著高傲不屑的淺笑,姿態華貴,笑靨如花,好一副高傲的模樣。
唐安夏也不再說什么,扇形的長睫下黝黑明亮的星眸璀璨,默默地帶著芳嫣和玉華,跟隨著管家離開了正廳。
宏閣。
唐宏正在院子里曬太陽,翠荷坐在旁邊的庭院里,微閉著雙眼歇息。
二人看到唐安夏的出現,一時間愣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唐安夏走到他們跟前,純凈的眼眸中充斥著清淺的淡漠,嘴角的笑容卻是無比美麗,她柔聲道:“母親,弟弟,好久不見。我今日得空,回唐家看看你們,順便捎點銀兩過來,貼補你們家用。”
說罷,朝著芳嫣使了個眼色。
芳嫣會意地把提前備好的一兜子碎銀拿出來,塞到翠荷的手里,朗聲道:“您看看我們家正王妃,當初二少爺那般陷害她,幾次拖累她下水,我們正王妃都不計前嫌,如今還念著你們過得好不好。”
翠荷掂了掂沉甸甸的袋子,看著唐安夏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神早已不似從前那般單純可人,漂亮的臉蛋下暗藏了讓人看不透猜不清楚的情緒。
唐宏瞥了一眼那兜子銀兩,不屑的唾棄了句:“呸!不就是嫁得好嗎?囂張跋扈什么!你這是回來看我們的笑話?還是耀武揚威的讓我們看看你有多厲害?”
“二少爺你這話真是昧著良心!你……”
“算了,芳嫣。”唐安夏打斷了氣得直跺腳的芳嫣,俯視著坐在輪椅上的唐宏,語氣冰冷還夾雜著幾分嗔怒:“弟弟,你今日的處境是自作自受,當初若不是文親王廢掉你的雙腿,保全你的性命。
依照明月的脾氣,早就讓你腦袋搬家了,說不準連同母親親族都會被你連累。這么久的事情了,沒想到你還是不知悔改。
也罷,你一向都是這樣的人,除非你自己意識到了錯誤,你自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否則你是不會愿意改正的。人哪能那么容易改變啊?你自己意識不到的時候,這一生都會如此。”
唐宏氣惱道:“行了行了!你如今是文親王的正王妃,地位高了,身份變了,在我面前擺什么高貴的架子!給我講些沒用的道理干什么?
我告訴你,哪怕你哪天成為了皇后,母儀天下!在我這兒,你還是那個軟弱無能的姐姐!不值得我尊敬的姐姐!一個外人!”
唐安夏陰冷著臉孔,凝視著唐宏死不罷休的嘴臉,忽然覺得她親自回家,期盼著握手言和,竟然是如此可笑的想法。
她的弟弟,她能不了解嗎?她弟弟的品行,一向都是如此,精于算計,自私自利,她到底在渴望著什么?
跑到這樣的弟弟面前,渴望得到家的溫暖,倒不如去找唐家的嫡子,正室夫人所生的唐晟,來得更自在些。
翠荷察覺到了唐安夏的不悅之色,急忙推了唐宏的手臂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語氣責備道:“你怎么和你姐姐說話呢!不管怎么說,她都是你姐姐!她是文親王府的正王妃,我們都能跟著沾沾光!”
唐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臉的厭惡:“沾光!?你想得真美啊,母親!如今我是個廢人,她除了給我點銀子,來讓自己心安之外,我能跟著她沾什么光?”
“話可不能這樣說!”玉華實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憤怒,這要是換成是她以前的脾氣,早就暴跳如雷的動起手來了。
玉華的聲音粗獷,音調也高:“二少爺,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家正王妃經常給你們一些銀子,不管你們想吃香的喝辣的,還是錦衣玉食的過好日子,哪樣不需要錢財啊?
就是病了尋個郎中,買點好藥,是不是還要用銀兩?有我們家正王妃在,自然能讓你們母子二人過好日子,你們不知道感激就罷了,還說些風涼話冷嘲熱諷的!
若是你們這般不領情,那就把銀子還給我們家正王妃,來日你們需要用錢的地方,自個兒想辦法,看看大夫人能給你們多少錢?
權勢和金錢,總要占一樣,人才能活得瀟灑自在,我們正王妃讓你們坐擁后者,衣食無憂,你們還反咬一口,真是不知好歹!”
唐宏頓時被這番話噎得一句反駁都說不出來。
翠荷把那袋子碎銀抱得更緊了,陪著笑臉勸說他們:“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吵得不可開交!
安夏,你了解你弟弟的脾氣性格,他嘴硬心軟,心里面念得你這個姐姐的幫助,記著你的好,嘴上不肯說句感激的話。
為娘知道你過得好,心里就高興得很,你愿意幫一幫我們母子,給我們些銀兩花,為娘很知足,不會提出什么無禮的要求。如今啊,我只求咱們一家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心滿意足了。
你好好的在文親王府呆著,千萬別受了委屈,為娘無能,什么都幫不了你,好歹你父親如今被皇上重用,若是你真的有困難,就偷偷的找你父親說,千萬別讓華瑤知道。”
這話倒是悅耳了些,唐安夏宛若蝴蝶翅膀般的羽睫忽閃忽閃,輕嘆口氣:“母親,你和弟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管怎樣,我們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這句親人,險些讓翠荷的眼淚掉下來,她用力點點頭,鼻子一陣發酸。
“我先回王府了,你和弟弟有什么事,盡管去王府找我,能力范圍內的,我會盡力而為。”
唐安夏不便久留,免得大夫人華瑤心生猜疑,再誤以為是翠荷訴苦告狀。
離開了唐家,唐安夏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坐著搖搖晃晃的馬車,來到了賣福壽魚絲的鋪子。
余老板娘正在招待一桌客人,看見唐安夏的時候,朝著樓上使了個眼色。
唐安夏會意的微微頷首,便跟隨著店小二轉過拐角的樓梯,到了第三層。
等待了整整一柱香的功夫,余老板娘才悄悄的上樓,關好房門,喜笑顏開道:“正王妃來得正好,我打聽了一些可靠的消息。
本來打算捎信兒給芳嫣姑娘,這不這兩日忙得厲害,就暫時擱下了此事。”
唐安夏撕了一塊魚絲,放入口中,細細品嘗美味,一邊問道:“剛剛是誰?好像有點面熟!”
“他是前朝的九門提督,那可是大官啊!偶爾來到我這小店吃點東西,自然要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余老板娘說起這番話來眉飛色舞的,她的鋪子是皇城的老店了。加上距離春雨樓臨近,東西又做得好吃,經常會有一些文武百官前來吃點喝點。
唐安夏轉了轉眼珠:“怪不得,我看他面熟,應該是在皇上的生辰宴見到過,他那邊有什么事情?”
余老板娘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丞相倒臺,整個前朝都如風雨中搖搖欲墜。
九門提督的意思是請我幫忙尋求虛幻散的解藥,哪怕是奇門歪道的東西,能續命就行。”
唐安夏冷冷的一笑:“原來如此,皇上說過,誰能幫他求得虛幻散的解藥,誰就是下一任丞相。
看樣子九門提督是覬覦了丞相的寶座,勢在必得了。”
余老板娘掩唇輕笑:“正王妃有所不知,這前朝中來拜托我,幫忙尋求解藥的朝臣,少說五六個了,他們明明知道,皇上的身子骨已經不行了,卻死馬當活馬醫。
只要是能續命的東西,哪怕以毒攻毒,都要給皇上試上一試!”
唐安夏的指尖輕輕地拍打著桌面,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報了前世的仇怨。
前世火燒將軍府,燒得片甲不留,無一人活口。都是丞相和皇上的陰謀,今生唐家逃過了一劫難,丞相已死,丞相府滿門被流放在外,皇上也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如此看來,還真是前世的怨,今生報。唐安夏已然放下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決定好生過好自己的日子。
“余老板娘,前朝的事,你一定要小心翼翼,千萬不要攪和到他們的權力之爭。”唐安夏擔憂道。
余老板娘精明的眨了眨眼睛,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回道:“正王妃放心吧,我也尋得續命的東西,自然是交給九門提督。他位高權重,得罪不得。旁人知道是他救的皇上,也不敢嫉妒陷害。”
唐安夏信得過余老板娘的心機,她在市井間摸爬滾打那么多年,可謂是什么都見識過經歷過。
“如此甚好。”唐安夏安心的笑了下,話鋒一轉,問道,“碧璽的事,查的怎么樣了?當初你讓我小心,真是明智之舉。
碧璽的武功應該遠在子瑜之上,并且擁有能力自由出入皇宮,我若貿然行動,真的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余老板娘把椅子拉得更近了點,湊到唐安夏的耳邊,故意壓低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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