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任曉明出院,蘇清一早便著急忙慌收拾東西要去醫院。何以安吐掉嘴里的唾沫,倚在門框上看著她,說道:“任總何必這么著急出院,反正明天就是周末了。”
蘇清搖頭:“不急不行,最近老板好像又有啟用賈思文的意思,他得趕緊回來表現。”
何以安嘆道:“不容易啊。”
蘇清鄙夷道:“賈思文真是拼了,為了保住位子竟然跟高勇好了,那高勇說句難聽的,從里到外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也就是沾了高敏的光。”
何以安漱完了口,一邊擦嘴一邊說道:“這個你可不能這么說,我跟高勇間接過了幾招,他雖然不怎么靠譜,但審時度勢的水平高于常人。不要小瞧了他。”
“懶得說他,”蘇清一邊換鞋子一邊笑道:“對了任曉明車子送去修了,你車子能不能借我開一下。”
“諾,”何以安一把把沃爾沃的車鑰匙丟給她:“就在樓下。”
關于這車子怎么來的,何以安剛開始還在想該如何跟她解釋,后來發現蘇清從來沒過問過。別人不問,她也不好主動提起。
蘇清接過鑰匙,說道:“那你怎么辦?”
何以安說道:“我的小車提回來了,我開我自己的。”
蘇清收了鑰匙:“謝了!”
“對了,”何以安追到門口,抓住蘇清說道:“下午在凱瑞有地產協會的會員大會,你們任總要不要去?”
蘇清蹙眉:“看他自己吧。”
等何以安下樓的時候,蘇清早已把那輛沃爾沃開走了。何以安打開雪弗蘭的車門,轉頭驚訝的發現那輛吉普仍然停在離自己兩個車位的地方。
何以安心道:“真是邪了門了。”
到公司屁股還沒坐熱,萬婷婷就給她發信息過來,說于正紅被抓了,王懷石感覺情況不好,本來今天要從香港回來,結果直接推遲到下個月了。
何以安大吃一驚:“這么快?!”
“什么這么快?”萬婷婷回道。
何以安驚覺自己說錯話,回道:“我的意思是他出什么問題了?”
萬婷婷回道:“受賄,不知道被查出來的是哪一筆。我們跟他不是也有牽扯嗎?所以老板直接跑到香港去了。”
何以安回道:“豬場?”
萬婷婷回道:“不然還能有哪個?”
何以安回道:“不會影響項目吧?畢竟這個項目是村企合作。”
“難說,”萬婷婷發了一個難過的表情,“畢竟我們跟鴻門村的關系就是靠于正紅拉起來的,新城區人盡皆知。這對我們肯定有一定影響。”
何以安半晌沒說話,心道在這個關竅出這種事,正豐向銀行的融資首當其沖會被波及,如果凌云有足夠的資金這個時候確實是回收股份的好時機。可惜這步棋下得不算好,如果正豐和鴻門這兩個合作伙伴都被拉下馬,凱瑞就像走鋼絲了,任何外界再難對這個項目進行投入,對凌云是個不小的考驗。
下午何以安到會場才發現好多座位都空著。
何以安在賈思文身邊坐下,低聲問道:“怎么沒幾個人?”
賈思文搖頭:“市里來了個調查組,這些開發商都跑路了。”
“不會吧,”何以安悻悻道:“跑這么多?”
賈思文嘆道:“這你不懂了,跑了的不一定有問題的,留下來有可能當炮灰。這些都是老狐貍,自然懂得其中關竅。”
“好吧。”何以安點頭,實際情況確實如此。
兩人正百無聊賴,凌云突然來了,旁邊跟著任曉明和宋助理,兩人邊走邊聊看上去十分熟絡,賈思文和何以安對視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睛里讀出了意外兩字。
凌云與于正紅的關系一切親厚,這在圈里是人盡皆知的事。因此凌云乍一出現整個會場頓時一片嘩然。
等凌云在主位上坐定,整個局面才好看一點。任曉明過來拉了拉賈思文的衣角,低聲道:“我們都往前坐吧,不然會場太空了。”
賈思文招手叫來蘇清,問道:“怎么方局還不來,他不是答應要來講話的嗎?”
蘇清搖頭道:“不知道,剛才我給他打電話沒接。”
賈思文皺眉,何以安心道這些人八成是看這形勢不好不敢再往這些開發商堆里湊了。賈思文只好拉著任曉明和何以安坐到主桌上,幾大開發商沒來,凌云自然而然坐了主位。敏感時期大家談話內容也比較低調,賈思文準備的茅臺酒一瓶也沒派上用場。
臨近末尾,宋助理突然匆匆跑進來在凌云耳邊說了什么,凌云臉色一變,被何以安捕捉到了。
幾乎酒席一散凌云就站起來走了,何以安心道不好,跟在后面拉住宋助理,把他拖到墻角,看四下無人,低聲問道:“是于正紅那里出了什么事嗎?”
宋助理搖頭,臉上卻仍舊愁云慘淡,說道:“不是于正紅,是凌總夫人來了。”
“額,”何以安登時有些尷尬,仿佛自己成了一個變態偷窺狂。忽又想到了什么,問道:“是不是凌總用自己公司投資的事被夫人知道了。”
宋助理憂心忡忡點點頭,說道:“估計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凌總決意要脫離凱瑞她也無可奈何。不過這次于正紅出事你們老板又跑路,凌總壓力很大,他夫人可能覺得是個機會。”
“不要說跑路,”何以安皺眉,對王懷石她還是下意識維護。
宋助理干咳兩聲,說道:“我先走了,估計今晚凌總有得忙。”
何以安撇嘴,老婆來了自己得活忙了。
“對了,”何以安叫住宋助理,問道:“于正紅的事跟凌總有關系嗎?”
于正紅出事的時間有些古怪,很不是時機,但何以安也確實想不出能有誰會對他做這樣的手腳。
宋助理面露難色,未置可否,只著急道:“等過兩天你跟凌總親自談吧。”
散了會任曉明仍舊開走了那輛沃爾沃,蘇清坐著何以安的小車回到公寓,意外的沒有發現那輛吉普車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蘇清在樓梯口不耐煩的叫她。
“沒什么,”何以安聳聳肩快步跟上,應該是她最近太敏感了。不過于正紅被抓,她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放下,晚上可以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早上那輛吉普車仍然不在。任曉明過來還車,順便請她們兩個中午吃飯。趁著蘇清上廁所的功夫,何以安問任曉明道:“承包豬場的那個人是你介紹的?”
任曉明抬頭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道:“沒錯。怎么忽然想起問這個來了?”
看任曉明躲避的眼神,何以安直覺其中沒那么簡單,問道:“那人是什么來歷?”
“沒什么來歷,”任曉明合上菜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說道:“你問這個干嘛?”
“不干嘛,”何以安淡淡笑了笑,“就是心里有個想法想證實一下。”
任曉明擰眉,正要說什么,蘇清擦著手回來了,于是兩人眼神交匯了一下,一起閉了嘴。
何以安找好了公寓,周末便開始收拾行李。蘇清在旁邊看她噗嗤噗嗤打包,隨手抓起一個筆記本,道:“我說你真是個書呆子,搞這么多本子干嘛?”
何以安頭也沒抬,說道:“事情太多怕遺漏。”
“這是什么?”蘇清突然翻開一頁伸到何以安面前,問道:“是你保險箱密碼嗎?”
何以安皺眉湊上去看了半天,才想起來是張浥塵走之前給她留下的當地論壇的一個賬號密碼。當時張浥塵說的神經兮兮的,不過何以安不覺得自己會用到,也就沒放在心上,但仍舊隨手記在了筆記本上。
“是一個論壇的賬號,張浥塵給的。”
蘇清立馬把那頁紙撕下來:“給我吧,我是個網蟲。”
“哎,”何以安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蘇清把她寶貝了許久的筆記本撕了個大口子,心疼道:“暴殄天物!你不會自己拿筆抄一遍啊!”
蘇清嘿嘿一笑:“忘了。”
把行李箱扔到雪弗蘭后車廂里搬到了新家,何以安想了想給宋助理打了個信息,希望他抽空來把沃爾沃開走。宋助理很快回了兩個字:不急。
這時已經是十月底,王懷石躲到香港已經快半個月,仍舊沒有回來的跡象。商場續簽的工作搞的亂七八糟,何以安也沒法找老板匯報,只能勉勉強強應付。小譚和小朱幾乎每隔兩天都要跟她訴一下苦,好在唐爽忽然老實了很多。何以安跟賈思文說了下情況,賈思文一向是唯老板是從,因此一句話不說。何以安無法,只能下了死命令:租金翻倍,不簽合同立即退租。這些商家都是剛營業兩三年的,有些裝修成本還沒收回來,因此只能啞巴吃黃連,拖拖拉拉跑過來簽了。好在智誠花園一直平安無事,收費率也節節攀升,到了十一月劉肖忽然跑過來,說從接手開始算起,如果把扣押的耿秋生那六萬多押金算上,基本實現盈虧平衡了。
十一月中旬,新城區的反腐力度突然加重,省里的檢查組撤回去之后大家本以為要松一口氣,可是中央巡視組接著來了。于正紅被打成了掃黑除惡的典型,直接被省里帶走了。這事還是林襲打電話告訴她的。林襲希望存一筆錢到她的賬上,因為于正紅被抓,于正紅的老婆正四下籌錢活動關系,把主意打到林襲頭上去了。林襲躲回老家仍舊被她帶人找上門,只能寄希望于何以安了。何以安當然拒絕,她是絕對不會想再跟于正紅的事扯上任何關系了。最終林襲找到了徐曉,徐曉幫了她這個忙,原因很簡單,于正紅的老婆拿了徐曉老公一百多萬不還,徐曉正恨的牙根癢癢,凡事能站在反面倒打一耙的事情,絕對卻之不恭。
何以安把于正紅的事告訴了賈思文,當然隱去了林襲求她幫忙的事。賈思文警覺性極高,立即給王懷石打了電話。巡視組去豬場調查的時候承包的老板不知是有意無意,隨口說了一下新城區都在傳的五百萬大手筆收購的事情。這下王懷石終于知道豬場的事情絕對沒有辦法再扛下去了,好在當初收購的時候留了一手,是用正豐旗下的子公司收購的,法人是杜忠磊。
杜忠磊被帶走調查之后沒過多久,王懷石便到公司來上班了。蘇清不禁跟何以安感嘆,其實老板還算有良心,叫自家人頂罪,反正他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凌云的那輛沃爾沃一直放在車庫里吃灰,何以安忍不住再給宋助理打電話。宋助理終于答應去把車開走,何以安等在車旁,看見宋助理便將車鑰匙遞給他,仿佛上面有毒一樣。
宋助理嘆道:“何小姐,一輛車而已,你開著就是。”
何以安擺手:“大幾十萬的東西,我可開不起。”
宋助理失望的笑了笑:“好吧,那我先開走。”
“最近凌總沒事吧?”何以安想了想終于問出口,距離凌云夫人到這邊已經快一個月,這一個月新城區風云變幻,凌云也沒有露過面。
“難為你還記掛著他,”宋助理似是松了口氣,隨后又嘆道:“現在日子好過一點了。剛開始朱小姐看凌總自己的公司面臨資金壓力,提出用凱瑞注資以獲得一部分項目股權,但是凌總沒松口。后來凌總找幾個機構借了點錢勉強維持,不過既然你們老板回來了,應該很快危機解除,項目可以重新運作起來了。”
“嗯,”何以安點頭,獨木難支,或許最終的辦法只能兩家合作了。
“朱小姐?”何以安忽然注意到宋助理對凌云老婆的稱呼發生了變化。
“哦,就是凌總老婆,”宋助理解釋道,“準確的說是前妻。”
何以安吃驚:“這么快?”
宋助理笑道:“畢竟是豪門閨秀,不至于鬧的太難看。看沒有機會挽回就回香港去了。”
“那凱瑞那邊?”何以安擰眉。
宋助理撓撓頭:“以后可能就不是凱瑞凌總,而是和悅凌總了。”
“和悅?”何以安笑笑,由衷道:“這個名字不錯。”
“對了,”宋助理忽然道:“今天晚上凌總跟任總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任總?任曉明?”聽到這個名字,何以安心里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任曉明是不是凌總在正豐的臥底?”
宋助理眉毛挑了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答案已經很明確了。所以任曉明莫名其妙那天忽然去接她,還有后面找了個人去承包豬場,都是凌云走的棋。
何以安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于這些人物相交,除非他不算計你,否則你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連王懷石這樣混跡多年的老狐貍都差點載到他手里。
宋助理默默看著何以安臉上蒙上的陰沉的臉色,嘆道:“何小姐,我不得不說一句,希望你不要把凌總想的太壞,這些事情雖然都是我們做的,但其中很多時機明明可以把握的更好。最終是因為誰改變了節奏,希望你心里明白。”
何以安抿抿唇,嘆道:“我知道了。”
晚上何以安躺在床上,腦子里像走花燈一樣噗嗤噗嗤閃個不停。快到十二點,張浥塵忽然給她來電話,興奮道:“我說你跟任曉明有什么過節?要這么搞他?”
“什么啊?”何以安腦袋暈乎乎的爬起來,特別莫名其妙。
張浥塵砸了砸嘴,急道:“裸照啊!那論壇里的裸照不是你發的?”
“什么論壇?”何以安這下清醒了,急急忙忙打開點開張浥塵發過來的鏈接,腦袋一下子大了。正是張浥塵以前給她留下的本地論壇那個賬號,發出來了十幾張任曉明和一個女人躺在沙發上行事的照片。光是看這些照片何以安都覺得發嘔。正是晚上十一點上網高峰期,很快論壇里的回復就增加了兩百多。
何以安急道:“這不是我發的,你給我的賬號被盜了。你有沒有辦法把這個論壇炸了?”
張浥塵嘖嘖道:“炸了豈不可惜?”
“別廢話!”何以安吼道:“我知道你有辦法,這個論壇是你建的,你可以處理!”
張浥塵一聽何以安急了,回道:“好吧,我看看。”
掛了電話不到半分鐘,何以安再刷新,帖子已經被刪了。很多人留言到,搞什么呢,我還沒來得及存圖呢!
跟張浥塵道了謝,讓他把賬號密碼一并改了,并將論壇禁了言。何以安穿了件外套抓起鑰匙就往蘇清的公寓跑。
蘇清一臉披頭散發,看著門外的何以安,崩潰大吼道:“你為什么要刪帖子!”
何以安心痛如絞,抓著蘇清進門,將她推到沙發上坐下:“你瘋了?你這是要毀了他?”
“他活該!”蘇清歇斯底里的吶喊,“我已經原諒了他的過去,他為什么還不知悔改!”
何以安沉默,不知該說什么,蹲下來抓著蘇清的肩膀:“分手吧,但是不要這么沖動。這樣對你也沒有好處。”
“你為什么要替他說話?!”蘇清哭的更加厲害,掩面道:“我只有你一個朋友了。”
何以安不知該怎么回答,半晌只能說道:“他救過我的命,你忘了?”
蘇清頓了頓,撲到何以安懷里哭的像個孩子。
何以安抱著蘇清,眼角的淚也終于忍不住匯聚在一起,流了下來。
等蘇清終于平復睡著,何以安拿過她的手機才發現,照片是賈思文發給她的。看來杜忠磊的事件平復了之后,賈思文終于要對擋在前面的任曉明下手了。
何以安將手機塞回蘇清枕頭底下,躺在她身邊一夜無眠。
第二天上班,王懷石忽然叫她去辦公室一趟,原來有商戶跑到他的辦公室鬧事,埋怨租金翻倍了管理沒跟上。王懷石內心終于論證了一點:自己漲租金并沒錯,錯的是這些低階的管理者了。因此把何以安叫過去一通罵。
何以安領了罵回去整改,第二次例會何以安正要匯報智誠花園終于扭虧為盈的喜訊卻忽然被王懷石打斷,說道既然你們商場事情這么多,還是把物業交給正宜管吧。
呵,賈思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何以安終于明白了在這家私營企業,屁股決定利益,屁股決定未來。正宜的股東是王懷石的親兄弟,她怎么能忘了這一點。剛開始能把這個項目給她,不過是因為李金泰不要罷了。
也罷也罷。
杜忠磊走后財務總監的位置一直空著,萬婷婷打趣說陳暢應該要升官了,陳暢雖然表面不承認,但工作上確實是十分賣力了。到了十二月份,王懷石忽然領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女到了公司,看年紀約莫二十歲出頭。王懷石介紹說這是自己大女兒,剛從國外留學回來,以后就在財務室上班了。
陳暢的升官夢被砸的粉碎,同時傷感的還有高敏。看著大老婆的女兒一步登天,高敏守著兩個剛上小學的兒子簡直百抓撓肝,臉色臭的跟下水道一樣。
任曉明元氣大傷,回老家發展去了。蘇清也整天像丟了魂一樣。何以安時不時會到蘇清那里過夜,總能被她半夜的尖叫嚇醒。
每次例會賈思文針對她也越來越多,讓何以安漸漸喘不來氣。這時熊師兄突然又打電話邀請她,說他們的公司又拿到了一筆融資,新產品也獲得了專利,希望何以安能去做市場推廣。
這次何以安同意了,不過她要求再帶上一個人。熊師兄當然拍手:求之不得。
遞交辭呈的一周后,賈思文很快給何以安和蘇清辦理了離職手續。
賈思文猶豫著將一個紅包遞給她,說道:“恭喜你找到新工作,大展宏圖。”
何以安收下,淡淡道:“謝謝。”
搬著東西走出大樓,凌云正倚在那輛路虎上抽煙,看到她幾不可察的笑了笑,拉開車門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送你一程?”
時值十二月底,元旦要來了。鬢角的頭發被風吹刮到臉上,何以安看了看正豐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卻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這里究竟干了什么了。
我們,不過也終究是滄海一粟罷了。
(全文完)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