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阿爺”
“我沒有聽你的話”
“你不要生氣了”
“真是個傻子!我怎么就偏偏養出你這么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小子呢!”
看著謝山又氣又急的模樣,謝熊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可他還是乖乖地走到父親的面前,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謝熊眼里似有火光閃動,可面前的謝熊低著頭認錯的模樣,還是讓他翻涌如波濤的腦海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半晌,謝山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
“嘎吱——”
“唉!”
謝山恨鐵不成鋼地一跺腳,
“什么朋友!就是他們家害得我們沒錢治你阿娘病的!”
他轉過身,寬厚的背影對著謝熊。
“走吧,”
“你阿娘在家,肯定等急了。”
有些老舊的木板門打開,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響。謝山拎著藥包走進了屋,謝熊就跟在他的身后。
屋子不大,比白錦兒家的還要小上不少。有些陰郁的泥灰色充斥每一個地方,屋子里空空的,只有擺在正中央的一小張桌子,和上面看顏色像是落了一層灰的茶壺。
屋子里飄蕩著中藥的味道,和寂寞寥落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有些涼,卻還是留著家的溫暖。
“大郎,大山,”
“是你們回來了嗎?”
就在和這間屋子連接的一道門里,傳來了一個女人有氣無力的聲音。
“阿娘,是我們回來了。”
謝熊回答。
“咳咳,咳咳,”
女人開始咳嗽,可就連咳嗽的聲音,都輕飄飄的像是空中的塵埃。
“大郎,外面是不是很冷,你穿阿娘給你補好的襖子了嗎?”
“穿了阿娘。”
“你阿爺呢?”
“也穿了。”
“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這簡短的幾句話,女人又開始了若有似無的咳嗽聲。
謝山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轉過頭,和身后的謝熊說:“大郎,你進去陪著你阿娘,我去煎藥。”
“噢,”
謝熊懵懂地點點頭,邁步往剛才傳出聲音的門里走去。
看著謝熊的身影沒入昏暗中,謝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走向廚房的方向。
謝熊進的房間幾乎沒有什么光線,可能是因為只在窗臺上點了一盞油燈的緣故。窗子緊閉著,沒有任何的光亮從外面透進來。
那一點的燈火像一顆被遺落的黃豆,落在泥塑的窗臺上面。
謝熊幾乎是摸著黑來到床前的,油燈能照亮的范圍相當的有限,因此在謝熊的視線里,基本只能看見一角床鋪。
和落在床鋪角上,疊的整齊的一條褲子。
“聽你阿爺說,今年很冷,雪下的也早;我給你的褲子里又縫了一層,穿起多了來應該暖和了。”
“這是你的,你拿去,然后再把你阿爺的拿來。”
“阿娘,”
謝熊跪坐在女人的床邊,聲音低低低說,
“阿爺說你現在要好好休息,不能勞累的。”
“無事的,只是縫條褲子罷了。”
女人的聲音雖然很虛弱,可是她說話的時候卻很溫柔,
“你不要和你阿爺說了,知道嗎?”
“知道了”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沉默,謝熊靜靜地跪坐著,安靜的幾乎可以聽見油燈里蘸了油燈芯燃燒時發出的類似氣泡破裂的細微聲響。
片刻,還是女人先開口:
“好久沒進城了,大郎有沒有很開心?”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疼愛,和尋常父母問自己孩子都去哪兒玩的時候一樣。果然談論起這個,謝熊的語氣一下子歡快了不少。
“很開心啊阿娘!”
“錦官城里的梅花開了,我看見有紅梅,白梅,黃色的臘梅,我還看見城中央,竟然有綠色的梅花呢!”
“特別好看!”
“是嗎?”
謝熊的情緒感染了女人,女人說話時候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笑意。
“還有阿娘,今天我進城的時候,遇到我的朋友了。”
謝熊說著,老實憨厚的臉上竟然泛起了紅暈。
“朋友?”
“啊,是隔壁白家的那個小姑娘吧?”
“對就是她!我看見她的時候,馬上就和她打招呼了!”
“嘿嘿”
少年撓了撓頭,
“然后她也和我打招呼了。她還問我阿娘你的身體怎么樣,我就和她說”
“大郎,”
謝山掀開簾子,端著已經煮好的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謝熊,說道:
“出去把鍋洗了把飯弄上,我喂你阿娘吃藥,吃完藥讓你阿娘好好休息。”
“噢知道了阿爺”
正要和女人分享的謝熊被謝山打斷了話頭,有些不甘心地嘟囔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出了屋子。謝山則來到床前跪坐下去。
“秀珠,藥來了。”
伴隨著細微的咳嗽聲,燈影下,有個身影從床鋪里慢慢地坐起來;謝山伸出一只手,幫忙著把艱難地動著的女人扶起,靠在自己懷里。
碗中烏青色的藥湯遞了過去,看著女人吹了吹,小口小口地把它喝下去。
“最近可感覺好些了?”
把已經空了的碗接過放在地上,謝山輕聲詢問。
“好些了,”
女人靠著謝山堅實的肩頭,閉著眼睛回答。
“或許等吃完這次的藥,就不用再吃了呢?”
“不要胡說了。大夫說,你最起碼還得吃半年的藥才行。”
“你先歇著吧,渴了或是餓了就叫我。”
說完,謝山就想把那女人放下,打算出門去。可就在這時,女人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大山,要不我們不要治了,好不好?”
“你這說的什么話?”
謝山的眉頭緊緊皺起,聲音也低沉下去。
“什么叫不治了?你這病又不是治不好,怎么就不治了?”
“治得好,可是我怕,我怕咱們家,熬不到我治好的時候”
“秀珠——”
“你老實和我說,”
女人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咱們家,還有錢嗎?”
聽見女人說的這句話,謝山陷入了沉默。他攬著女人的手下意識地握起拳頭,嘴唇也緊緊的抿起。
“你不要管這個,”
謝山有些沙啞地說道,
“錢,我肯定會想到辦法解決的。”
“你就好好吃藥,早點好起來,聽見沒有?”
“咱們兒子的媳婦,還要你來挑選呢,你忘了嗎?”
“大山”
“你快休息吧。”
說完這句,謝山把女人放下,給她蓋好被子之后,才緩慢地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窗臺上的燭苗依舊圓圓地點在那里,
微光落在女人散開的頭發上。
謝山腳底下像是生了火似地往前走著,謝熊就跟在他的身后,手腕被謝山箍的生疼。
“阿爺!阿爺!走慢些!”
“阿爺我手好痛啊!”
聽見謝熊的哀叫,謝山終于是慢下了腳步。
直到走出了這條街,走到主街上的時候,謝山才停下了腳步,同時放開了謝熊的手。
男人轉過身,看著身后的憨厚的少年滿臉委屈地揉著自己的手腕,眼里滿是憤怒,
“我不是告訴你了不要把你阿娘生病的事情告訴別人嗎?!”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錦兒是我的朋友,而且白翁對我們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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