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敬蘭捧著手中的碗,又抬頭瞧了瞧面前的少女。少女對著她報以善意一笑,說道:
“嘗嘗吧,這是最近我新弄出來的東西,”
“還沒推出呢。你可是第一個嘗到的。”
裘敬蘭聞言,再一次低頭看向碗里的東西。那是幾個白白胖胖的糯米圓子,一個約莫有一攏大小,一看就知道是軟糯的入口即化的那種。漂浮在碗中,清澈的湯水在丸子和瓷碗的映襯中,竟然有些發灰。
看著像是夏日里賣的軟酥酪,可那軟酥酪是冰過的,面前這個卻是熱乎乎的,感覺比軟酥酪還要軟些。
白錦兒笑瞇瞇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動作有些猶豫地拿起托盤里的調羹,伸入湯中和瓷碗碰撞發出清脆而細小的聲音。裘敬蘭并沒有在碗中攪弄多少時間,將緊緊擁在一起的圓子分開,舀起其中一個,在自己的嘴唇邊碰了碰。
好像有些燙。
她吐了幾口氣,將圓子外面的溫度降下些來,
然后嘴張開小小一點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咬住了圓子的一端。
極滑潤的外皮像是上好的絲綢,直接從少女有些干裂的唇瓣上滑了下去。咬了一下沒有咬到,裘敬蘭的臉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紅暈。
這次她的動作可就開放的多了。
一口咬破外面爽滑的外皮,霎時間其中包裹的墨黑色濃稠的餡料就流淌出來,
被湯水在外面包裹著,在調羹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的湖泊。
竟和湯水成涇渭分明之勢。
入口竟沒有想象中的燙口,也許是吃的還是太小口了些;外面那層瑩白的外皮卻如想象中一般的軟糯,像是冬天搓成用來打仗的雪團子,
輕輕一碰就碎了的。
和輕盈的外皮不同的是,里面那種黑色的餡料卻相當的綿密,入口這種綿密緊緊地纏繞在舌尖上,還伴隨著淡淡的甜味。
濃稠綿密的口感,味道卻不會同樣的讓人發膩,
是黑胡麻的香氣,甚至那一點點的澀味都沒有去除。
當然,在這里,這種澀味不僅沒有破壞整道菜品的口感,反而增添了香味和悠長的回味。
裘敬蘭很喜歡這個味道。
這和她從前吃的東西都不一樣。
小口地把調羹里已經被咬破的圓子吃下,她低著頭,又給自己舀了一個。這一次,她選擇了比較豪放的吃法——直接貪心地吃下一整個。
沒有和空氣充分接觸的內餡就很燙了,燙的裘敬蘭小口地吸氣。這一個只是隨便的在口腔中滾了一圈,便囫圇地被少女吞進了肚子。
一路滾過的地方,都被染上了這種燙人的溫度,
直到進了胃袋,
溫度便變得更適宜,更讓人覺得舒適。
讓人覺得身子都暖烘了起來。
裘敬蘭吃下了兩個,手中的調羹并沒有放下;她低著頭一動不動,白錦兒還以為是做的不和她的胃口。
這是白錦兒最近鼓搗出的湯圓。
雖說已經過了上元節了,可畢竟在唐朝還沒有人發明湯圓這種東西,自然也不會有人規定必須在某個特定的節日才能吃湯圓的。
不過礙于材料獲取難度的緣故,她目前只做了黑芝麻一種口味罷了。
“你不喜歡嗎?”
白錦兒問道。
裘敬蘭默默地搖了搖頭,她握著調羹的手動了動;片刻之后,她抬起了頭,
“很好吃,阿姐,”
“很好吃。”
“那就好,”
白錦兒這下的笑容才總算是安心下來。雖然裘敬蘭的臉色依舊蒼白,可從她的眼神和笑容里,白錦兒知道她已經不似剛才那般絕望了。
“吃吧,多吃些,”
“不夠的話我那兒還有。”
裘敬蘭再一次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把碗中的湯圓吃完。
陶陽坐在另一邊,看著白錦兒柔聲細語地哄著裘敬蘭吃東西。明明兩人年紀相仿,白錦兒最大也不過大她一歲半歲的模樣,可此時在一起,
白錦兒成熟的就像一個大姐姐一般。
白錦兒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姑娘的身上,自然沒有在意到少年琢磨的眼光。看著裘敬蘭吃完了碗里的東西,甚至連那清湯都喝的干干凈凈,擺下碗來。
“還要嗎?”
她問。
“不用了,阿姐,”
裘敬蘭拒絕了白錦兒的好意。她將剛才因為上藥挽起的袖子放下,輕輕理了理自己的衣物,然后緩慢地支撐著自己站起來。
也許是扯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傷口,白錦兒看見她滿是愁緒的眉眼背后潛藏的疼痛。
“我也要回家了,”
“麻煩阿姐,和阿兄了。”
“你要回去?”
白錦兒也跟著站了起來,聽見裘敬蘭的話,眉頭一皺。
“你現在回去,不還要被打嗎?”
“你身上傷都還沒好呢!”
“無事的,阿姐,”
“無事的。”
“今夜過了就好多了。”
“今夜過了?”
“這么說,今天晚上,你還會被打嗎?”
白錦兒的語氣已經有些微微的顫抖。
裘敬蘭的眼眸低垂,沒有說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看的白錦兒不可遏制的愈發憤怒。
“不要回去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
“你暫時先住我家,等我和阿翁商量一下,肯定有別的方法能幫你。”
“不行的,”
“我阿爺會來尋我的。”
“那我就去報官!”
少女的音調都提高了不少。
“這是謀害人命!你就不怕遲早有一天,被他打死嗎?!”
“小茶,”
站在旁邊的陶陽,拽了拽白錦兒的衣袖。白錦兒調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看向裘敬蘭,緩慢地開口:
“你不要怕,”
“這樣的家庭,不回去也罷。你就留在我家里,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幫你的。”
裘敬蘭默默無言,就當白錦兒以為她聽進了自己話的時候,她又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我想回家。”
這話一出,就是白錦兒再怎么不甘心和生氣,也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心底空落落的。
陶陽心里嘆了口氣。
出門的時候,裘敬蘭瞧見了白家院子里的那棵樹。
白錦兒也不知道這樹是什么樹,只知道自己來這個家的時候,這棵樹就在這里的了。春天到了,嫩綠的葉子里,點綴起嫩黃的小花。
裘敬蘭的眼神一直落在那細碎的小花上,有些怔怔的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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