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安縣和孟如招相處的那幾天,薛誠毫無疑問是不安和緊張的,可是在那十分凸顯的緊張之下隱藏著的,卻是淡淡的,連薛誠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感情,
一種名為竊喜的感情。
像是偷到了糧食的小老鼠,慌慌張張地抱著懷里的東西藏到角落的小洞里,背靠著墻壁喘著急促又滿足的粗氣。還要隨時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是絕對不能叫人類發現的,要繼續潛行,繼續偷偷地,躲在最陰影的角落里。
看樣子,孟金氏應該是不知道孟如招是為了自己跑去定安的,畢竟如果她知道,是絕不可能再來找薛誠的了。聽說孟如招回了錦官城之后從未出過家門,想必是被關了禁閉。
想到這兒,薛誠內心忍不住有些波動。
可那樣的滿足感,卻是光明正大情況下做不到的。
可薛誠明白,把孟如招盡快送到和她父親團聚,才是最好的選擇,毋論從任何角度來說。
起初他只是遵照著父親的吩咐,去代替他照顧這位身子羸弱,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正如薛誠一開始所說,他是醫者,孟家又對自家有恩,所以他對孟如招,確實要沒那么注意的用心一些。
她確實是個被嬌寵到了極致的姑娘,吃穿用度一律用的是最好的,偶爾什么東西不合胃口了或是不合心意了,對著奴婢小廝發火也是常有的事情。薛誠這樣的姑娘,見到的太多了。
“是這樣的,你可否再回來,負責招兒的看護呢?”
“嗯?”
薛誠沒想到,孟金氏竟然是來和自己說這件事情的。已經潛伏了好幾日的心,此時再次暗暗地活絡了起來。
所以即使他幾乎是走十步退五步的從和孟如招分開的地方離開,也不能動搖他已經做出的決定。
他也決不愿意承認,
他對孟如招有些不一樣。
孟如招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她終究還是變得特別了起來。
她雖是嬌慣,卻也知大體識進退;雖傲氣無比,在知道自己做錯了的時候,也會毫不退縮的承認,并坦然接受自己做錯事會受到的懲罰。
最關鍵是,她是真的很愛笑,
恰如盛開的艷紅芍藥。
實在是十分的迷人。
這或許才是為什么薛誠在聽到她和自己說的那些話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逃跑吧。
畢竟已經不坦蕩的人,再也不能拍著胸脯說自己身正了。
孟如招的情他承不起,最起碼他是這樣覺得的。孟景安和孟金氏有多疼愛這個體弱多病的孩子,薛誠明明地看在眼里。
他們想的是叫她嫁個家世相配,又疼她愛她的人,如此才能保她一世衣食無憂,做父母的心中,也才能放心的下。
而和夫君不同的是,他這樣的大夫,隨處都找得到。
薛誠想,自己是配不上做孟家女婿的要求,
所以他果斷的逃跑了。
他沒有孟如招那樣的勇氣,自然只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因為薛誠知道,自己和孟如招的聯系是很簡單就能斷掉的。只要他走,很多事情就能解決。而時過境遷,孟如招自會淡了那懵懂的喜歡,照著孟公和孟夫人的安排,嫁給他們真正看上的人。
真愛在男人身上表現的是怯懦,在女人身上表現的才是勇敢。
可薛誠怎么也沒想到,他以為簡簡單單就能處理掉的事情,竟反而水藻一般地重新糾纏了上來,
比以前還棘手,還不容易擺脫。
因為他原本還算堅定的內心,也已經開始怯懦的瓦解了。
“小薛大夫?”
“小薛大夫?”
孟金氏的聲音在薛誠的耳邊響起,男子這才大夢初醒一般地反應過來,一股異樣的情感纏繞在他的心頭。
孟金氏誤以為薛誠的這副表情是為難,不由得語氣有些焦急地開口道:
“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事情只管開口。雖說方才,我同你說叫你視自身情況考慮,但自打你走后我們連連給招兒找了好幾個大夫,沒有一個合招兒用的。”
“你看招兒自小就是你父親照顧的,你父親年邁受不得勞累,我們自然是理解的,只是你看,你既得了薛大夫真傳,招兒交予你照看,我與她阿爺也更放心,”
“你上次突然說要辭去,我們也不好的細追問緣由,若你是有什么難處置的事情不好的出面的,我回家報了夫君,能幫上小薛大夫的事情,我與夫君定出全力幫助。”
“小薛大夫一定要仔細考慮此事啊。”
孟金氏的聲音雖依舊溫婉動聽,但措辭和語氣里,已經帶上了滿滿的緊張和期待。
她朝著燕拂使了個眼色,燕拂會意,從懷中摸出一塊成色極好溫潤泛光的玉佩,遞到了薛誠的面前。
“此玉佩是我府中寶物,雖不敢說四方通用,但好歹在錦官城中,也是好使的,”
“望小薛大夫收下,以后要在城中做些什么事情,也方便些。”
“大娘子這是做什么,在下實在是不敢......”
薛誠連忙推脫,一時之間和燕拂兩人隔著一張桌子便拉扯起來。
想是這樣十分不好看,薛誠推了幾下看孟金氏態度堅決沒辦法,只好接過了玉佩,站起身對著孟金氏行了個禮,
“我知道了大娘子,”
“大娘子已如此厚待在下,再推脫,便是再下狼心狗肺了。”
“明日起,二小娘子的病,”
“自然還是在下來負責。”
求?”
“大娘子萬萬不要這么說。”
聽見孟金氏和自己說的話,薛誠十分惶恐地搖搖頭。
“當年我與阿爺初來錦官城蒙了孟公與娘子大恩,若不是孟公與娘子幫助,我與阿爺也無法這么快就在錦官城生根。阿爺時常用此事教育我,要是有能幫上孟公和大娘子忙的地方,請盡管吩咐。”
很快地說完這些之后,薛誠才像是松了口氣。他低了低頭,再次抬起頭看向孟金氏的時候,眼睛里滿是誠懇和篤定,叫人看了就知道,他說的字字句句都出自真心。
孟金氏自然也明白,心里也落下一半。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只是,”
“畢竟我們與你阿爺是朋友,對待你自然也是以后輩的方式,而不是什么恩人和被施恩者的關系,所以你要真是不方便,也可以拒絕,千萬不要礙于什么不必要的事情而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大娘子有什么事情但說無妨,我會細細斟酌的。”
“那我就不拐彎抹角的直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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