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團兒將手中大盒小盒的錦盒依次堆在門邊,進門時喚了一聲。和過年前時候比起來,團兒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許多,那張原本白白的臉比以前也長大了許多,瞧著愈發的圓潤了。
原本梳著雙丫髻的頭發長長了不少,此時再梳起雙丫髻了,未免顯得有些許的不和諧;她那白嫩柔軟的耳珠上刺了兩個樣式簡單的紅瑪瑙耳釘,雖不是什么珍貴的紅瑪瑙,但也足以襯托的少女的肌膚雪白。
團兒出聲后,屋中并沒有人回應她。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雙手有些無助地在身側握了握。
白如意的房中,還是和以往一樣的,熏著梅香。
淡淡的梅香盈屋,雖然只花器中插著一枝裝飾用的梅花,可聞著這味道,卻好像是盛開了滿屋子的梅花一般。
屋中的輕紗已經全部放了下來,窗戶大開著,外面的風吹進來將輕紗拂起,就好像一道一道波紋,在瀲滟粼粼的湖面上綻放。
隱隱約約能聽見琴聲,
就算是團兒進來說了話,也不并沒有讓琴聲停止。只是琴聲很輕,還不算是連貫,就好像撫琴的人只是隨便將手垂在了琴邊,等到想起來的時候,隨便的撥弄幾聲罷了。
只不過這位撫琴人琴藝實在高潮,
所以就算是隨意的撥琴,也成了曲調。
團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著那琴聲沒有停下的意思,才接著開口道:
“這是,”
“石公子叫人送來的東西。”
團兒以為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后白如意的琴聲會停,或者就算不會停,也應該會亂才是。可是那琴聲卻沒有絲毫的波動,以至于團兒都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沒有開口說話。
“我不是叫你,”
“凡是他送來的東西,一律都丟出去么?你此時又抬著進來了,”
“未曾聽見我說話么。”
“不是的姑娘,”
白如意說話的聲音夾雜在琴聲中響起,沒有多么明顯的情緒,但是團兒就是覺得,比之她生氣時候的樣子,卻還要可怕的多。于是她連忙開口解釋,說話的聲音,卻依舊沒有蓋過琴聲:
“我,原本是按著姑娘吩咐的,將這些東西打算丟出去的,但是媽媽不讓我這樣做,她叫我原封不動地,給姑娘送過來,”
“還,還叫我和姑娘說......”
“說什么?”
“說,”
團兒頓了一下,才將鴇母剛才和自己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再說給白如意聽:
“好歹沒得到男人的心,得到他的錢物傍身,也是好的。”
“總不至于又被男人拋棄了,”
“就連飯也不吃了......”
團兒的說話聲音越說越小,最后那個字幾乎是壓在了自己的舌頭下面吐出的。說完之后她整個人縮了起來,生怕下一秒,就有什么狂風驟雨降臨到自己的身上一樣。
可是她想象中的責罵聲,卻并沒有傳來。
只是那琴聲,終于還是停了,
在她說出那樣的話之后。
琴聲停了,風也好像感應到了什么東西似的,慢慢地停擺下來。薄如蟬翼的紗不再像是水波一樣的卷起,而是慢慢地垂落下,垂落到了地上。
“姑娘......”
“難得,”
白如意突然響起的說話聲,打斷了少女正想說話的欲望。
淡淡的聲音在團兒的耳邊響起,
“我竟想承認,她說得對。”
團兒的腦袋低了下去。
“團兒,”
“姑,姑娘?我在。”
“你可知道,我剛才彈的,是什么曲子?”
“不,不知......”
“怎么,醉仙閣請來那些專門教你們的那些琴師,教的不好么?”
少女白皙的臉蛋被白如意一句話說的有些發燙,因為她知道,白如意這句話,其實說的不是琴師,而是在說她。
雖說她跟著學的不算慢,可是就像剛才白如意那樣子斷斷續續的,一點兒不連貫的彈奏,她覺得這房子里的眾人,應給沒有幾個能聽得出來到底是什么曲子才是。
可是她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說出來,而是低頭,認了自己愚笨。
白如意倒是沒有繼續說什么話,
團兒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變徵之聲響起,隨后才是白如意接著的說話聲:
“你過來,團兒。”
少女老老實實地從原本跪坐著的門口站了起來,她的腳步有些微的虛浮——因為坐的久了。因此走路也慢,不過或許是抱著有些畏懼的心思。她撩過一層又一層的薄紗,這才瞧見了,被梅香和紗“掩埋”起來的,坐在古琴邊的美人。
琴桌上架著的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古琴,只是顏色樣式看著都有些老舊了,不是現在琴房出的時新的款;團兒記得白如意有好幾把琴,或是自己買的,或是那些想要討白如意歡心的客人送的。
可是白如意最喜歡的就是這一把,
聽閣中的待了好久的老人兒們說,這把琴,好像是當年一起跟著姑娘被賣進來的。
就好像自己聽到的那樣,
白如意果然是以一個十分慵懶的姿勢,倚靠在旁邊的手幾之上。她今日沒有梳妝,長長的鴉青的長發披散在背后,如瀑布一般的傾瀉下來,落在她的手邊。
而她的右手就垂在琴邊,
想來剛才那撥弦之聲,便是從這里出來的吧。
瞧見團兒來到自己的面前,白如意的眼神看了過來。女人惺忪地眨了眨眼睛,慵懶的姿態好像剛剛才睡醒一般。
“坐下,”
她的下巴微微抬了抬,示意著自己剛剛才說出口的話。
團兒便聽話地坐下。
“你再仔細聽一遍,我剛才彈的曲子,”
“聽完了告訴我,可知道,我彈的是什么?”
不知道白如意為什么十分糾結要叫自己聽明白她彈的是什么曲子,可是團兒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白如意的嘴角扯了扯,慢慢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她雙手抬起,沒有任何準備和預兆地落下。根根白玉蔥似的手指撥弄琴弦,和剛才完全不同的,一首流暢的曲子,頓時從女人的十指中傾瀉而出。
而這樣順暢的彈法,總是叫團兒聽明白了,
她彈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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