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門口的葉寒看著被蒸氣繚繞的小鍋屋，聽著一屋子歡聲笑語，心里雀躍地恨不能沖著天空狠狠地吼一聲再打個響指，然后再說一句：“真好.....唔.....真好...真好吃！”

一個夾雜著蔬菜的清香和鳥蛋的醇香更裹挾著玉米甜香的菠菜粉條鳥蛋碎玉米團子，橫著鼓囊囊的“圓身子”豪橫著來到了葉寒的面前，阻止了葉寒對生活的暢想，讓他放下思緒，歡快地跟葉京一道嗷嗚著搶起了第一蒸籠屜里的團子。

“二哥，給！”

沉默不語的人很容易讓人忽視他的存在，但是一想顧念他的親人卻不會。葉冷接過葉窈窕遞來的碗，瞪著里頭圓潤黃燦的團子，反手就給了葉窈窕一個團子大的笑容。

“咦唏，二哥你不也會笑麼。來來來，讓我嘗嘗你這個好不好吃，小妹說你的給特地加了小米辣。”

有葉京的地方從來不會冷清，只要他想，家里的屋脊蓋都能給他抬翻了。

“你滾，吃你的去。”

葉冷嫌棄著躲開他。

“老二，別理三皮子。”

葉寒也跟著討伐老三。

“小妹都是你，現在大哥也叫我三皮子了！”

葉家三兄弟瘋起來誰都怕，葉窈窕哪一個都不向著。她笑著避開他們，讓他們自己個混戰去，哪知道這一退正好退到了正默默憤慨的某人。

“我也喜歡吃辣！”

葉宸已經不知道說她什么好了，小村姑這典型就是護短的性子。這樣可不行。

“我們都是階級兄弟姐妹，你對你二哥好對我也應當一模一樣的。”

嘟嘟囔囔說完，葉宸給自己找理由：這是為了一口吃的么？這是為了自己的尊嚴而戰！

葉窈窕立刻抬頭看他，霧氣氤氳的小鍋屋因為三兄弟的鬧騰越發顯得溫暖又狹小，卻更襯托得葉宸高大挺拔。他本來就長得俊朗，現在就這么勾著脖子低著頭跟自己說話，怎么看怎么有種可憐巴巴的意味。

“好，一會兒我給你做！”

看在人家拿了臘排骨的份兒上，就給他這個福利。

葉宸原以為還得討價還價說上半天哪知道葉窈窕這么快就同意，他沒接上話，外頭有人替他接了，“窈窕，你做的什么這么香？”

團子沒有過油，香味也是淡淡。但是累了餓了一天的人聞著自然覺得格外的香。

林紅上河工累了一天回到家，一推開門只覺得眼前一亮。家分明還是那個家，可是屋里屋外總覺得不一樣了。哪里都被歸置的整整齊齊的，晾繩上的衣服理得邊是邊角是角好像排著隊，本來都是污垢的水缸現在干干凈凈還給蓋了個板子防止落東西，破門也給修好了，就連給雞喂食的破碗也都洗刷得干干凈凈。對，鍋屋的山墻還那里整整齊齊地對著老高的柴火。

這不用看就是自家幾個孩子給拾掇的。看著這一切，林紅只覺得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心里眼里此時填滿了歡喜。

看來今年上河工不要老大幾個跟著真是對的不能再對的一件事。她和葉建國起初是因為不放心葉窈窕一個人在家，不說家里有個二十啷當歲不好趕走的葉宸，還有那個張陽也不是個周正貨。他們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把個葉窈窕一個人放家里。林紅這幾天累得不行，還要回家也是因為這個。

原本葉建國和她默默地付出，葉窈窕橫挑鼻子豎挑眼看不慣他們時，他們也就擱心里難過那么一下子。可現在孩子懂事了，知道疼大人了，林紅突然開始無措起來。

感動、欣慰齊齊涌上心頭，沖得林紅鼻子有點發酸。林紅這么個壯碩的婦女，第一次笨拙地不知道該對忙碌的女兒說點什么好。她只好下意識地摸著挑土挖沙抬石子壓了一道一道紅印子的肩頭，說一句：“聞著就好吃。”

葉寒幾個忙停了下來，葉寒立刻笑著迎過來：“媽，小妹做的團子可好吃。”

跟過來的葉京也笑著說了幾句，目光卻落在林紅的手上、肩膀上。

這個三刁子，可不能讓他看出來！

林紅立刻收回了手：“嗯么，恁妹能干！窈，媽也幫你做點？”

“媽，都好了，能吃飯了。”

葉窈窕端著一碗酸菜炒冬筍出來沖林紅咪咪帶笑。林紅就喜歡看葉窈窕的笑臉，“哪里來的冬筍？”

“我哥挖的。”

葉窈窕放下菜碟，就要去接林紅手里的三角巾。

林紅卻推開她的手，把個綠色的三角巾團吧團吧收起來：“明天還要去，暫時先不洗。”

林紅就給她拍打身上的浮灰，又把一個冒著熱氣的手巾遞給林紅讓她擦手擦臉。順便勸勸自家這個干起活來不知疲倦的媽：

“媽，爸一個人去上河工就好了，你就別去了。”

“閑著也是閑著，再說家里現在不是有我窈窕么。”

林紅剛想用手捏一塊冬筍，又想起葉窈窕這丫頭僑居，忙將眼角皺紋笑成一朵菊花：“媽去拿筷子。”

葉窈窕無奈地搖頭塞雙筷子給林紅，又給她拿了幾個團子讓她就著玉米稀飯糊糊吃著。

“咱家窈窕就是能干，長得也俊巴。”

林紅開始日常吹噓“閨女美閨女俏閨女誰都比不了...”，不過這回她咬了一口團子以后就換成了：“窈，咱以后都這么吃，不費油還好吃。”又低頭喝稀飯：“哎呀，可能干壞了我家窈，怎么稀飯里頭還知道渣稀飯里頭放山芋哩，嗯，真面真甜。”

葉窈窕原本捧著稀飯碗漫不經心地邊喝邊想心事，聽見林紅這么說，也覺得這飯格外的甜香。忙跟著林紅大口小口緊趕慢趕地喝完了一碗。等她放下碗、打了個響亮的嗝，一屋子的人都停下來，沖她擠眉弄眼、哈哈大笑。

葉窈窕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滾燙。

“笑什么笑，小龜孫的，我們窈窕就是打個嗝那也秀氣。”

林紅怕葉窈窕臉皮子薄，掐腰罵了一句又“噗嗤”一笑。她怕女兒更來氣，忙低頭忍著笑又去大鍋里頭盛稀飯。

葉宸跟著眾人，喉頭嘴角都蕩漾著笑。等他聽見自己開心的笑聲，不覺一愣。他這么發自內心地笑，上一回是在什么時候？葉宸端著手里的稀飯，眼中有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對葉家和睦的歆羨。

小小的鍋屋里因為葉窈窕打的“秀氣嗝”，越發的溫馨熱鬧起來。葉窈窕紅著臉也跟著呵呵笑。以前因為身體弱，都是七分飽，何曾這樣豪邁地打過嗝？

想起林紅說她打嗝都秀氣，葉窈窕不免游移著目光追隨林紅，這么一看，她心里的那點子疑惑就又都冒了上來。

林紅還不知道自己被閨女注視著，正揉著肩膀，笑瞇瞇盛飯，心里正在美滋滋：只覺得這樣過日子才叫一個美，她因為有女兒這么個小甜嘴，河工上那么重的活計都不覺怎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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