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草抱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蜷縮在殘垣斷壁的小鍋屋的角落。她蜷縮的地方還飄蕩著麥秸沒燒干凈的糊味，仔細辨認的話依稀看得出是灶膛前干草堆放的角落。

這是黃小草很熟的地方。每回黃小草被打，總會蹲在這里躲上一夜。這并不是她生氣了、對魏大力寒心了。而是，魏大力這會兒打累了正在睡覺，要是起來撒泡尿看到黃小草，肯定少不了又是一頓毒打。所以，黃小草被打多年也是總結出了魏大力的規律，打完不在魏大力面前繞就能少挨一頓打。

只是今晚，黃小草比以前每一次被打都難受，更絕望。她蜷縮著身體，心里一直在想：今年怎么就這么背呢？難道是祭灶沒祭好？還是家里遇小人了？

黃小草努力的理著思路，只覺得怎么想也是想不通的。怎么就這么倒霉，真是觸霉頭！

觸霉頭？

黃小草突然坐直了身體：想到了一個人，——是葉窈窕！

就是葉窈窕！

雖然現在的葉窈窕跟以前一點也不一樣了，但是黃小草卻更加討厭她了。從前的葉窈窕雖然對人高傲，可是上她家來跟她說話都是笑瞇瞇，對她也很尊重。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葉窈窕就變了呢？黃小草努力的想：好像就是從葉窈窕落水醒來以后。那天魏大力帶著她去了葉家，他們家那么多人，居然沒有討好這一點便宜，后來反而還要賠錢。后來，魏子健去了公社上班，按理說應該消停了吧？可是不僅沒有反而傷了人差點勞改。

這回的事情就更加跟葉窈窕有關系了，不就是因為他們家魏子健想要跟葉窈窕和好這個該死的葉窈窕，雖然魏子健不是...

黃小草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魏子健的那些事，只一門心思覺得魏子健這么好，葉窈窕看不好就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冬日的月光都透著涼意，月光打在黃小草的身上，黃小草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她眸光也如這月色一樣幽暗深邃。

這么點子時候，黃小草想了很多。她想起了小時候聽到的那些水鬼拖人下水的故事，想起老人講古今講的那些借尸還魂的故事，想起了惡鬼害人的故事..

黃小草在暗夜中睜大了眼睛，難道葉窈窕真是鬼魅纏身？可是，她也就是比從前冷靜一些，為人處世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但是這也不足以說明葉窈窕是被惡鬼纏身吧。

不對，其實也是有變化的，葉窈窕比以前更好看了、比以前更聰明了。相貌雖然還是原來的那個相貌，可是皮膚卻明顯比以前好了太多。黃小草瑟縮地抱著肩膀，在這樣漆黑的夜里想起了葉窈窕那張雪白得沒有一絲瑕疵的臉，想起了她那雙比四月圓溜杏還要飽滿的眼睛，想起了葉窈窕那雙嫣紅得仿佛撣了胭脂的嘴唇，想起了葉窈窕那個纖細的腰肢和前面鼓囊的曲線...

村里的姑娘，誰能像她那樣？哪個能如她那樣？這樣子不就跟個狐貍精似的？

不行，她得要把這件事告訴魏大力，不能讓葉窈窕害了魏子健。

可是，告訴魏大力他能相信？不僅不相信，還會再打她一頓吧？要知道魏大力現在可是把那個葉窈窕看成了一個福星的。

不就是葉建國家今年興旺，兩個兒子跟著去了京里，這就讓那個魏大力心里癢癢了唄？黃小草摸了摸眼尾的傷口，這個傷就是那天葉寒、葉冷兩個去首都，魏大力看著嫉妒回來摁著她打的打出來一直沒有消的。

“媽，媽！”

黑夜中有個聲音傳來，好像是魏子健的聲音。

三個當哥的沒有一個想起來看她，沒想到魏子健還想著自己呢！黃小草的眼角立刻濕潤了。雖然她對魏子健的好，多半都是因為魏大力。她那是因為害怕魏大力呢。

可是每次魏大力打了她，好像也就只有魏子健肯過來看看她。也肯說一句讓她不要放在心上，過幾天魏大力氣消了就好了。

魏子健這回來比以前還好，居然是帶著東西來的。“媽，給你，先吃個肉包子。我剛剛放爐子上頭考過了，味道還是不錯的。”

魏大力拿的包子是黃小草蒸了留著過年吃的，小鍋屋里頭很多肉都燒成了碳灰。這包子也是因為放在了魏子健的屋子里頭這才保住了。

“子健啊，”

黃小草喉頭一緊，人也有些哽咽。

魏子健的臉在夜色中顯得很清秀，他笑看向魏小草：“媽，你先吃著，我去給你端碗水...”

“子健，”黃小草卻一扒拉住魏子健的手，懇切地懺悔：“媽對不住你，讓你們受苦了。可是媽也不知道這小鍋屋怎么就燒起來了！”

魏子健想起魏大力罵黃小草的那些話，眼底閃過一道陰霾，卻又很快消失。他仍用特有的溫和嗓音安慰黃小草：“行了，媽，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了，一年到頭你多少事情，燒個小鍋屋怎么了？我爸也是就是在氣頭上，等他消氣了就不會再說你什么了！”

黃小草很感動，一家人里頭，她寄以厚望的那幾個沒有一個過來安慰她這話的，沒想到自己一直沒怎么放心上的魏子健還能這么說。

她立刻感動的淚眼婆娑：“子健！”還是子健對自己好，不像忠、孝、順那幾個，沒有一個好東西這么晚就沒有一個想起她中飯、晚飯都得沒吃。

“媽，你先好好歇著。”魏子健將一床破棉被子放到黃小草跟前：“這是我奶以前蓋著的你先將就著蓋，現在我爸生氣了，我也不好進去拿。”

“誒，誒！”黃小草連連點頭。感動的不知道說什么是好。更是感動得忘了她最怕死了的婆婆，所以順帶也害怕婆婆留下的東西。

“媽，我已經給我爸說過了，這件事你也是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讓我爸不要遷怒你，也不要再遷怒葉大爺。”

魏子健想起魏大力的話，聽那話音，卻是把事全怪到葉建民身上了。而且氣得跟什么似的，只說以后不跟葉家人來往，尤其是葉建國家。

一村里頭來了這么多人幫忙，沒幫忙的也站在門口過來問幾句，大家都是一個村里的，不來看看也是說不過去的，可是誰知道葉建國沒來不說，葉建民來的時間又奇怪，魏大力脾氣不好，一生氣就說讓魏子健斷了念頭。不要再想跟葉窈窕的事情了。

這怎么能行呢？

小鍋屋被燒必須馬上了解、至于是誰燒的，魏子健比較傾向是黃小草。畢竟黃小草這個人，時有糊涂，或許她那天對魏大力有意見，故意燒的呢？畢竟被人那樣打，魏子健不信黃小草心里對魏子健沒意見。

“媽，等出了正月，找找村里人給你蓋個好點的小鍋屋。”魏子健一副很心疼媽的模樣：“到時候，我爸要是打你了，你就可以找個好點的地方睡一覺了。”

黃小草吸溜了鼻涕，心里對魏子健更滿意了。這孩子好啊，這孩子是怕自己以后受罪啊，這都想著要給自己蓋小鍋屋了。

不過，這個小鍋屋也不一定是自己點著火的啊！黃小草覺得自己真是冤枉啊，自己怕柴火掉下來，走得時候還看了好幾遍呢！再說，那鍋灶里頭的柴火也不多啊！畢竟她們家魏大力管得嚴，家里頭除非烀肉才能用大柴，平時都用后山拾的那些小樹枝子。

但是魏子健居然也是這么說，黃小草真就有些懵。

“行了媽，別糾結了，不就是燒小鍋屋么，我都說不是大事兒了，你也別在我爸跟前否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是什么脾氣什么人，你承認了他氣過打過就行了，可你要是撒謊，那不是打更厲害？”

“子健，我知道了。”

惶惶不可終日的黃小草因為魏子健這一個小包子和一句話，心里踏實了不少。心里一安穩，立刻想起了別的事。

黃小草試探地問魏子健：“子健啊你覺不覺得葉家那個葉窈窕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何止是不一樣了，簡直就是大變樣啊！魏子健在心里默默地接了一句。嘴上卻說：“沒啥不一樣的，還是以前的窈窕。”

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地添一句：“倒是越來越好了。”他其實很想說一句，越長越好了，可是這話跟黃小草就沒法說了。都說兒媳婦和老婆婆那就是天敵。這話看看村里頭因為老娘離婚的武奇和張大花就知道了。

魏子健覺得他的窈窕這么好，就該好好呵護她。什么婆媳不和，什么受家庭影響，這些在他身上統統不存在。再說了，他來這兒可不是跟黃小草說葉窈窕好看不好看的。

黃小草沒感覺到魏子健的敷衍，越說越來勁：“子健，你難道不覺得這個葉窈窕沒有從前那個葉窈窕好了？現在這個可不好掌握.....”

魏子健聽著不像話：“媽！”

黃小草戰戰兢兢，話沒說完就被魏子健給打斷了。他可不是過來聽黃小草說葉窈窕壞話的。他剛還信心滿滿地說他們魏家是不會跟武奇家那樣的，這個媽就說出這種話來打臉了！

魏子健默默地看了眼黃小草平平無奇的五官，心里頓時是生出了然。就連米蘭那樣有點姿色的，都說黃小草看她的眼神里偷帶著嫉妒，葉窈窕美過米蘭十倍、百倍，黃小草還不知道心里多羨慕嫉妒呢！

心里將黃小草目的給想通了，魏子建對這個媽就冷淡了不少。心里更是想道：怪不得他爸天天打這個媽呢，也是這個媽心眼子太窄。

又看一眼，魏子健心里想：不僅心眼子窄，人長得也不好看，還一點沒本事。

算了，兒不嫌母丑。魏子健想了想，還是將手里的一個的包子遞給了黃小草。今晚魏大力雖然生氣，卻還是給了他六個包子，生怕他餓著。

“媽，快吃，這個是我留著明天吃的，也不知道爸明天消氣不消氣，你先留著再說。”魏子健說著，放下包子，人就要走。

“子健，這個家里頭也就你對媽最好了！”黃小草感動著，大口的咬著包子，覺得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包子，雖然是自己包的，可是一家子也就只有魏子健不吃舍不得吃，偷偷地留給了自己。

“媽，咱們家沒有小鍋屋，飯不好做，你現在去跟我林大娘說一聲，借她家灶膛用用。”魏子健狀似不經意地說出了來這里的目的。

“啊？”

黃小草正狼吐虎咽著，聽他這么一說緊張地立刻打起了嗝：“嗝嗝，子健啊，你讓我去找那個林紅啊！”

黃小草怕林紅，很怕林紅。

“媽，不是我讓你去，你想想看，我大姑、二姑初二要回來，到時候家里頭沒吃沒喝的，我爸一生氣不得把氣撒你頭上啊，我也是為了你好啊！”

黃小草很感動，可這感動還是不足以讓她鼓足勇氣去跟林紅打交道。讓她跟林紅在一個小鍋屋做飯，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不去他們家，別人家也是可以的。”魏子健倒也不強求。

魏子健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不過，我就是怕到時候去了別人家，我們家的東西少了，媽你又是個好脾氣的不跟他們計較，到時候再弄出事情來。”

用人家的鍋灶，人家問你要肉吃，你給還是不給？黃小草覺得兒子這真是實實在在為她考慮了。

“那就聽你的，明天我跟你爸..子健，你跟你爸爸說說唄？”

張大花是不敢跟魏大力提這個的，魏大力本來就好個面子，現在讓他去林紅家里說這個，張大花怕到時候再被魏大力給打一頓也說不準。

“我....”魏子健好像很為難，他頓了頓還是沖林紅點頭：“行，誰讓你是我媽呢，媽你對我這么好，當兒子的也得對得起你！”

黃小草想起自己這一段對魏子健的敷衍，心里有單過意不去，看看孩子多大度，自己以后要在對魏子健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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