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斌之所以沒有現身，是因為他還沒有走到李隊長家就遇到了一個人。

葉京剛走過來就看到了曹斌。他當然不想理會曹斌，不管曹斌這人品還不錯，脾氣也挺好，但是就沖曹斌傷到了他妹妹這一點，就夠葉京討厭曹斌的了。

雖然甜水村現在沒人敢胡亂說什么，但是葉京還是厭惡起了曹斌。只不過曹斌走過來跟他打招呼，總不能不理人。再說，葉京正好也有話要跟曹斌說。

“你以后還是少出現的好。”葉京盯著曹斌的臉，冷冷地說道。不難看出，曹斌比當初在國營飯店時瘦了不少。呵呵，有那樣的娘，以后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曹斌遲疑地問：“是不是，葉窈窕同志也在？”

曹斌本就是個聰明人，要不然也不能在那么多的農村·兵·中脫穎而出。這可不是一句他比別人多上了幾年書就能解釋得通的。其實，也就是在自家媽跟前，曹斌會多有忍讓，更是一度沒了原則。

見葉京不置可否，曹斌點點頭：“行，那我回去了。”

曹斌說完轉身就走，等回到家曹大娘問他，曹斌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晚點再去吧，現在人太多了。”

“不是讓你帶新娘子前就上賬的？人家李村長一大早就過來了的！”曹大娘絮絮叨叨地說著，曹斌也只當沒有聽見。雖然他臉上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其實心里早就跟油鍋里滴落了兩三滴冷水一樣，這會兒正四處飛濺，灼得他心都疼。

避開一屋子的人，曹斌拿起手里的煙又放下。他痛苦地抱著頭，第一回羨慕起了葉宸。葉宸為何來了甜水村，曹斌其實知道一點。要說曹斌跟葉宸家還是頗有淵源的。曹斌一開始做過葉父的警·衛·員，雖然不過是短短半年，但是曹斌很感念葉父的知遇之恩，這才會屢次規勸葉宸。

在曹斌看來，葉宸不過是過不了他自己那一關罷了。其實無論是葉宸的父親還是葉宸的繼母，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葉宸的弟弟，那孩子還不到十歲，平時最喜歡的就是自家的大哥。可是葉宸對這幾人一直淡淡的，這次甚至就因為父親和繼母讓他看個對象，一氣之下就來了甜水村。

曹斌當初還一度覺得葉宸這事做得不對，現在看來，葉宸當機立斷的性格自己還真是比不上。

曹斌雖然答應了婚事，眼看新娘子也要帶回來了，可是他心里一點期待都沒有。曹斌甚至都能看到自己的未來。他揉了揉眼睛，又抬頭看了看黑乎乎屋頂，就這這樣吧!男子漢大丈夫需要牽掛的事情這么多，何必要耽于情·愛？

曹大娘等了又等還是走進來勸曹斌：“斌子啊，時間到了，聽說李平都走了，現在不興催轎鞭，你去一趟朱家接人就行，”

曹大娘心里一肚子火氣，本來對朱迎娣就不滿意，過來幫忙的幾個妯娌，話里話外都是說曹大娘對自己的兒子不負責任，那么多好條件的不說，偏偏找了朱迎娣這樣一個樣樣不如人的姑娘。

第二妯娌跟曹大娘是最不對付的，本來就眼紅曹斌在部·隊當了官，曹大娘又總是在他們面前炫耀有個好兒子，現在倒好，那么多好的不選居然找了個黑臉的朱迎娣。

“就說的啊，聽說李平家一開始也看好曹斌的，你看看李平家陪的東西，你再看看朱迎娣家估計空空兩手就進門了。”

“你們看到沒，葉家今天來的那個攙嬌姑娘，嘖嘖，我還從來沒見過長那樣的姑娘。真好看啊！”

曹大娘當時就氣壞了，怎么那哪兒都有葉窈窕？

“曹斌，我去一趟李村長家。”

曹大娘突然一下站了起來，把才要出門的曹斌嚇了一大跳。這新娘子眼看就要上門了，當婆婆的走了，傳出去的話這怎么都會讓人詬病的。

“一會兒就回來，不會耽誤事情的。”

說話間，曹大娘已經跑到了門口。她就想看看葉窈窕，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距離上回見到葉窈窕已經隔了還幾個月，幾個月前曹大娘還心心念念地想讓葉窈窕做自己的兒媳婦，可是現在自家兒媳婦都要進門了。

“呸！”那算是什么兒媳婦！

曹大娘吐出一口唾沫就好像是要把濁氣吐出來一樣啊。等看到葉窈窕大打著一把大紅傘走在李平身邊，身上是她以前沒有見過的好看樣式，頭發梳的跟以前不同，曹大娘一面罵葉窈窕喧賓奪主喜歡出風頭，可是腦子里頭不自覺地想起了朱迎娣的模樣。

不比不知道，兩人一對比，朱迎娣那樣的人，還真是給人葉窈窕提鞋子都不配！曹大娘一邊看著，一邊在嘴里嘆著氣。到底還是顧忌到兒子的面子給了錢上了賬，就匆匆忙忙回家了。李村長還惋惜地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曹斌眼光不是這么高，當初就該豁出老臉去跟曹大娘商議商議。畢竟一百個葉錦也抵不上一個曹斌。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他家李平又稀里糊涂懷了身子，就更推不掉這門親了。

朱迎娣這會兒只覺得自己眼皮子跳得厲害。聽完朱招娣的話，心頭的火氣也是蹭蹭直往上竄。明知道曹斌不會立刻就忘了葉窈窕，但也不能這么給她沒臉，今天可是他們結婚的大日子！

等看到騎著自行車，穿著軍裝英姿勃勃的曹斌來迎親，朱迎娣心里的火就略微壓了壓。她看著曹斌，眼看身邊的幾個堂兄弟被他襯托的又矮又挫，心里不由就是一陣甜蜜。朱家的幾個堂姊妹更在竊竊私語著一個兩個看她的目光且不說多羨慕了。

算計了這么久，如今終于得償所愿，朱迎娣心里的那點酸早在看到曹斌時就已經煙消云散了。又聽說葉窈窕已經走了，朱迎娣雖然納悶葉窈窕怎么就輕易放過了自己，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其實，朱迎娣這口氣松得還是太早了些。

當地有個風俗，新娘子穿著當爹的大鞋子出門是不能靠著地面的，出門到婆家需要娘家弟弟背著或者是穿上父兄的鞋子走出去。當然，新郎官也要意思意思給點錢意思是不拿娘家一針一線一分錢。朱迎娣腳上穿著的就是曹斌給了十塊錢“買”下的朱江的鞋子，朱迎娣穿得小心翼翼就怕出丑，哪知道走到門口，腿上一陣疼，人就趴在了地上。

鞋子自然是飛了，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這還不算，也許是因為身上穿著的是林玉的褲子，褲腰太大的緣故。朱迎娣不知道怎么的，左腳一下就絆倒了右腿，還就勢壓住了褲子。這還不算，她倒地的時候，褲子也被帶著掉落了下來。周圍的人一下都沒有反應過來，誰能想到大喜日子新娘子的褲子就這么掉下來了？

也幸虧這會兒村里人大多數都在李平家，小孩子們更是眼巴巴等著新娘子出門得一塊硬邦邦的糖塊。要不然朱迎娣這回丟人就丟大發了。

“曹斌哥。”

朱迎娣自知出了丑，心里想著要是曹斌這會兒要是抱她起來，也能讓她臉上好看點。曹斌皺著眉頭，到底沒讓朱迎娣一個人待著難看，他抱起了朱迎娣轉頭就往朱家屋子里頭走。

結果還沒走幾步，朱江就不干了：“懂不懂規矩！怎么不懂規矩啊，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聽誰說過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的啊！”

林玉拽拽朱江的衣服，卻也什么話都沒有說。他們家自上回被林紅那么一鬧騰，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好過，找人算·命，人家說那是因為她遇到小人了，而且極有可能被人家給拾當了。荷花村這邊：兩家人處不好會找個風水先生收拾人，比如在人家墻頭根放點晦氣東西，比如女人臟污的經·血之類。

林玉一想，可不就是遇到林紅這樣的小人了？

聽說甜水村的芎瞎子沒走前跟林紅關系最好。所以，說不定就是林紅找了芎瞎子收拾他們家。為了這，林玉花了大價錢讓人收拾收拾，后來還真就在自家墻頭根發現了一只死貓。林玉極其懷疑這就是林紅干的，所以后來在牛墩村才那樣不顧面子硬是說了出來。可能是林紅真的有什么邪門，明明從來不跟他們家打交道的隊長娘子居然口口聲聲為林紅說話的。

后來林玉還特地去甜水村找了芎瞎子，結果聽說芎瞎子被人用車帶走了。林玉那叫一個后悔啊，早知道這個芎瞎子這么厲害，以前怎么就沒想起來過來求求這人呢？她可是聽人說了，這個芎瞎子了八成給了林紅家什么護身符，不然他們家現在怎么就越過越好了呢？

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就越覺得好，林玉現在的狀態是：總覺得林玉家是因為受到了什么人庇護，得了高人指點，所以日子才會過得這么好。也因此，林玉也就越來越迷信。

今天大閨女出嫁，嫁的還是曹斌這樣全村都夸的小大哥。林玉雖然對朱迎娣不怎么樣，但是心里面還是挺得意的。

可恨朱迎娣這丫頭丟人，這都快要出門子了，居然在家門口這樣丟丑。林玉除了覺得臉上沒有光之外，還有就是深深的嫌棄。

這可不吉利，還是趕快讓朱迎娣走的好。

所以，等林紅催著曹斌他們帶走朱迎娣時，朱迎娣都懵了。

“媽？”

朱迎娣在曹大娘家說的話，七分假三分真。雖然林玉不喜歡她，卻也從來沒有趕她去過草堆根。那些不過是林玉說出來博得曹大娘同情的話。所以，乍然見到林玉如此絕情，朱迎娣心里居然生出一種果然遭到“報·應”的感覺。

不過，任憑是誰。不管是什么事情，哪怕是天都塌下來了，朱迎娣今天也是要成親的。她抹了一把眼淚，冷著臉、拽著褲子，避在曹斌的后頭，艱難地提上了褲子。

到底是十八歲的姑娘，再怎么心里算計這樣那些的，臉皮子卻遠沒有一般婦女的厚。朱迎娣做完這一切，臉上立刻紅得就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蝦子。

曹斌嘆了一口氣，勉強掩住心里的厭惡，還是一力擋住朱迎娣，又將朱迎娣放在了自行車后頭。放下朱迎地的時候，曹斌頓了頓，他神色復雜地看了眼遠處一個朦朦朧朧的聲影，才又不假思索地將自行車后座上的一根細小的針給捏了攥在了袖子里。

遠處的葉京冷著一張臉，看著曹斌將人帶走，“哼”了一聲，就跑去追前頭的大·部·隊了。

葉窈窕來荷花村的目的不僅達到了，還很圓滿。所以，她也就不介意幫著李平規整好了她的那個刷了紅漆的泡桐木頭箱子。那里頭可是裝著陪嫁。

這年頭，小大姐結婚帶個箱子的都算是家底子好，疼閨女的。李平這樣的一個大箱子，甭管里頭多少東西，就已經很讓人艷羨了。

更別提李家居然還陪了一對熱水壺，這可就算是少有的高檔貨了。就這么一個水壺，立刻就拉高了李平陪嫁的檔次，就是葉建民見了也覺得這個李平家會做事。

葉建民今天顯得很高興，自從魏大力家小鍋屋失火一來，葉建民一直都是冷面對人。大家也都沒有多想，就算是張娣也只以為畢竟是大兒子結婚，葉建民難得高興。

葉建民當然不會跟人解釋這件事，等他看到李平家一輛半舊的自行車上綁了一朵大紅花也說是嫁妝時，心里就更加高興了。這個李東明，算他還識趣。

葉窈窕不動聲色地給正無意識摸肚子的李平端了一個凳子，小聲提醒：“還是別摸了吧，不然讓人看出來。”

李平隨口說了一句：“要你管啊，”才覺出不對來：“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們家人都知道了？”

葉窈窕心里“嘿嘿嘿”，嘴上卻是一副溫軟的模樣：“啊？這難道是秘密，那我還是不知道算了。李平你別往心里去，我們村的人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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