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姑娘淺淺掀開廊前的珠簾，眉眼間一片寧靜，端莊向蕭璟行禮，口中的話卻是令蕭璟和謝黎都愣了下來，“太子見諒，李舒是我的堂姐，她投繯自縊了。”

淡淡的話語不待一絲一毫的情緒，然而卻是有著深深的厭惡從她的眼底傾瀉而出，“伯父害怕太子問罪，特命小女替姐出嫁。”

她眼底涌起一抹譏諷，看著蕭璟，紅艷艷的唇瓣一張一合，冰冷刺骨的話從其中繼續吐出，“卻沒想，喜堂變靈堂，喜事變喪事，竟是如此輕而易舉的事情。”

“住嘴！”蕭璟被氣得很了，“你欺君罔上，本宮尚未同你計較，卻又在此處大放厥詞。”

然而李家姑娘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慢騰騰走到謝黎身邊，“世子妃。”

她眼底突然涌現出一抹極為熱切的責備來，教謝黎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我不是世子妃。”

“你曾與蕭逸世子成婚，怎的就不是世子妃了？”她倔強的看著謝黎，“你可知道我家堂姐投繯之前對我了什么嗎？”

謝黎側目而望。

“她說……你是一個真性情的好人。”李家姑娘抬手落在謝黎的肩頭，“好人倒是真真沒看出來，可是真性情呢，世子妃？”

她的語氣淡淡，卻是透著讓人無法反駁的堅定，“你就一點都不想世子嗎？”

“世子”兩個字似冰冷的寒光，在謝黎眼前倏忽一晃，讓她腳步踉蹌了一下，眼底迅速閃過一絲慌亂。

而就在這慌亂下，李家姑娘一把抓住謝黎的腰，眉梢眼角的柔和順從陡然一厲，一語輕輕在她的耳畔落下，“世子尚未離世。”

謝黎當場愣住，李家姑娘掠過謝黎，朝著不明所以的蕭璟一步掠去，手底的匕首剛剛露了個角，一把長劍毫不留情的從身后穿胸而過。

蕭璟愣愣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臉色蒼白，身形柔軟，可是一雙好看的眼睛中卻是迸出無限的不甘心和恨意。

“你……”

“呵！”李家姑娘冷哼一聲，“我本就是來殺你的……”

她唇角的血明晃晃的令人眼花，葉婉柔毫不留情的將長劍從李家姑娘體內抽離，“叮”的一聲擲到地上，焦急的跑到蕭璟身邊。

“太子，這姑娘一直說是您的良娣，可是卻一直鬼鬼祟祟的，屬下一直盯了她好久了。”她眼底浮現出深切的傾慕。

蕭璟垂眸看躺在地上的李家姑娘，眼底深處第一次出現了些許迷茫，“為什么？”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李家姑娘口中涌出來，她艱難的仰頭看著蹲在自己面前手足無措的謝黎，勉強笑了笑，“世子妃，我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的……呵呵……”

“小人耳……人人得以誅之。”她顫顫巍巍的握住謝黎的手，用了用勁兒，眼底深處那一抹最溫柔繾綣的眷戀終于毫無保留的溢了出來。

“其實……世子妃已經做得很好了……”她吃力的將最后一句話含糊不清的在口中顛三倒四，“好好……找到……帶著心意……活下去……”

謝黎死死回握著這只冰冷纖弱的手，那樣柔軟的手掌，那樣羸弱的身體，究竟是誰給她的勇氣讓她這樣不計一切？

眼底瞬間朦朧，教謝黎已經看不清李家姑娘的容貌，只能聽見她“呼哧”，“呼哧”大口大口卻艱難微弱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最后的視線中，是滿天紅霞在天際掠過，燦爛的金光閃爍在頭頂，李家姑娘想起從小爹爹教導的道理，抿唇笑了。

蕭璟呆呆的看著氣絕而亡的李家姑娘，又看著一動不動蹲在李家姑娘身旁的謝黎，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什么叫做“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垂落北風中”？

難道他坐上這皇位，就這樣讓人不齒嗎？

可是……能者居之，有何不對？

他的神情漸漸扭曲起來，騰騰戾氣從他身上火山爆發一般，瞬間不可節制。

站在蕭璟身邊的葉婉柔瞬間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蕭璟一把拉起謝黎，抬手將謝黎打橫抱起，步履蹣跚的往初黎殿而去。

“太子殿下。”她心頭大驚，急忙喚了一聲。

蕭璟驀然回頭，眼底的戾氣像是從滾滾煉獄中爬出來，教葉婉柔心驚膽戰，頓時期期艾艾起來，“我……殿下，您要做什么么，陛下和娘娘的后事……”

蕭璟頓時一震，想起了此刻的重要之事，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波瀾不驚的謝黎，咬了咬唇，將她放到地上。

“阿黎。”他的眼神不安而痛苦，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反常的反應，迫切想要從謝黎身上得到些許安慰。

謝黎淺淺抬眸，難得沒有杠上，眼眸中的神情雖然算不上關懷，但是卻是淺淺如同一泓春水，帶著安撫人心的感覺。

“去吧。”只這兩個字，瞬間便將蕭璟心底的不安躁動和后怕一點點撫平了，他的氣場瞬間恢復了平常。

蕭璟心生歡喜，謝黎的態度，算得上是這一樁樁壞事中最好的一件了。

他抬手揉了揉謝黎的肩頭，眼底的柔軟淺淺浮現，“那你先回初黎殿吧，這里當初都亂糟糟的。”

“好。”謝黎應了一聲，轉頭就走。

蕭璟目送著她離開，只以為是謝黎心疼自己，不愿意讓自己多費功夫，心底辰辰疊蓋的陰霾也拂去一些。

然而一腳重一腳輕的謝黎卻是壓根兒就沒有聽清蕭璟說了什么，她滿腦子都是方才李家姑娘說的話。

“世子尚未離世”是什么意思？

蕭逸沒有死嗎？

她游魂似的飄進初黎殿，坐在院中石凳上不出聲，撐著桌子。

整個初黎殿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了，到處焦黑一片，另有令人難受的火油味兒從四面涌來。

但是謝黎一點感覺都沒有，整個人像是一尊木雕一樣。

方才若不是杜衡攔了一下，此刻謝黎說不定都已經一腳踏進半毀不毀的初黎殿中了。

杜衡等人嘆了口氣，連著悄悄喚了幾聲都不見謝黎答應，只好沉沉嘆了口氣，讓收拾殘局的宮人們小心些，不要弄出聲音打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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