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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離-還珠(一)
更新時間:2023-02-02  作者: 嗑南瓜子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雄兔眼迷離 | 嗑南瓜子 | 嗑南瓜子 | 雄兔眼迷離 
正文如下:
把霍云婉給的路線圖拿出來與時間合二為一,宮里需要出力的部分,就齊全了。城里頭道路四通八達,去郊外怎么走都可以。霍云婉已經把最可能走的幾條線全部劃了出來。薛凌拿著筆墨認真比對交叉,最后確定了一條必經之路。說起來湊巧,陶弘之的鋪子正在那條街上。

正好,那條街十分繁華,直至深夜都有行人。刺殺以后既好撤退,也讓宮里難以把這事兒壓下來。畢竟看到的人多。

今日才十四,還有四天可以準備。也不知霍云婉怎么安排的,連出宮的時間都給的十分詳細,大概是申時末。按馬車的腳力,行到那條路上,應該是酉時兩刻到三刻。正是將黑未黑之際,天時地利。

薛凌帶著路線圖和時間趕到江府,薛璃已經散朝,見到薛凌時,二人卻沒什么話,生硬的喊了一句“家姐。”

薛凌看著眼前人,莫名的不安涌上心頭。她總想不透麒麟露的事兒,暗自決定要找個時間把薛璃扛出江府好好檢查一番。既是關切上了心頭,臉上便柔和了些道:“很快,我就帶你回平城。”

薛璃看著薛凌,既驚訝于她的好臉色,也驚訝于她的想法。但他沒來得及問,薛凌便道:“你好好呆著,不要參與其他事,免得出亂子”。說完自己先進去了。她不想薛璃置身于危險之中,一個不能自保的人,少做少錯。

薛璃那句“為什么要回平城”卡在喉頭,他從未想過要回平城。

密室里江閎與江玉楓已經等著了,見薛凌沒把薛璃帶進來,稍有不解。薛凌本想裝作沒看見,但覺得自己還是提醒一下江家好,不要讓薛璃參與過多事情。便道:“以后我們之間的事,三人即可。希望朝堂也是如此,你江家想要什么,我薛凌來拿,反正再過不久,我也是要嫁過來的”。

江閎與江玉楓對視,聽出其中意思,不置可否。如果薛凌這樣想,他們求之不得。

薛凌將書有路線圖和時間的兩張紙在桌子上鋪開,細細講完其中要害,道:“江少爺有什么要說的。”

她分析的已經十分詳盡,并無什么漏洞。只要霍云昇到場,基本十拿九穩。江玉楓唯一關注的就是出來的是什么人了。

薛凌道:“我確實不知道是什么人,終歸是有人出門,沒這閑工夫細講。你也不必也疑心,當天我會親自動手,你們給我找幾個人幫幫忙就行。”

“好。你十八日一早過來。”此事并不難辦,江玉楓答應的爽快。

根據霍云婉的消息,大概會有三到四個人護衛。薛凌便也讓江玉楓準備四個人,連上她,一共是五個。

江家的事,到這按理說就處理完了。她這邊就只剩個李阿牛,但這會李阿牛怕是在輪值,未必在宋柏那,去了怕也是撲個空,倒不如再在江府消磨一會時光,沒準還能問出點薛璃什么事。

薛凌并未立馬往這事上扯,而是假裝正色道:“不知道你們選了哪一位”?先帝的兒子也有好幾個,貌似在魏塱登基后都封了王爺,但她沒關注這事兒,一個也說不上來。

江玉楓看了看江閎臉色,見他點頭許可之后,才輕聲道:“江家屬意瑞王殿下,原二皇子魏玹。自古立嫡立長,既然陳王離世,于禮于法,當他繼承大統。”

薛凌將自個兒仰躺在椅子上,不顧江閎在側,把腳放到桌子上,高出腰部。姑娘家衣裙寬大,覆蓋著雙腿垂下,露出一小節雪白腳踝。道:“我倒是不介意魏家哪個兒子坐皇位,只是想問問,你們說的這個瑞王殿下。如今可有官職,可有嫡系,可有軍權,假如起事的話,都有哪些大人替他賣命?”

因薛凌仰著,江閎二人看不到她表情,不知其做派是習慣成自然還是存心無禮。江玉楓道:“皇子結交朝臣乃是大忌,魏塱登基之后,更是防著這事兒。幾位王爺都沒什么實權在身,更莫說黨羽派系。但瑞王為人在朝臣中有口皆碑,若有心除奸,只要證據確鑿,定會萬民歸心。”

“萬民歸心?”薛凌帶著疑問的語氣重復了一下這四個字,笑著把腳拿下來坐直了看著江玉楓道:“江少爺的意思就是瑞王現在一無所有,要靠你我給他打個天下嘍?”

江閎咳了一聲,道:“你爹總不至于教你這樣與人說話。”

薛凌正了正臉色,阿爹自然不可能允許她這么說話,可整個平城,都只有一個阿爹,剩下的所有人,都是許的。不僅許,還覺得人活個舒服就好。雖然這是在江府,那也要盡量舒服點吧。

江玉楓道:“并非要打個天下,只要能揭穿魏塱所作所為,瑞王登基,乃是理所當然。”

薛凌推了一把桌上茶碗,道:“狗屁的理所當然。你所謂的理所當然不是去聚集一眾人在那喊萬歲吧!來,江少爺,我告訴你,什么叫理所當然”。手指蘸了些灑出來的茶水,寥寥幾筆畫出梁國大概。這些內容,在平城學了不下千次,早就爛熟于心。薛凌道:“你看,這是梁,東南沿海,西北逢原,出京往西北三百里處至平安二城,地面積不過梁四分之一,何以占據全國大半兵力?”

江玉楓覺得薛凌有心挑釁,他未帶過兵,但對梁政事也是下過功夫的,泰然自若道:“東北常年風雪,少有人煙,海上波濤洶涌,雖偶見異族,卻少有戰事,唯有西北之外,胡人肆虐,常有擾我國境之舉發生。且離京都更近,一路坦途居多,少有險阻。若有干戈,皆是血戰求生。雖歷朝歷代以和為貴,但不得不防。故而梁朝大半兵力,皆部署于此處。”

這些話,與薛凌熟知的一般無二,可也就到此為止了。自古文武不同路,阿爹曾講過,文為和,武為戰。二者相輔相成,戰者,是為求和。和者,當備戰。可此時的江閎父子,沒有半分備戰的打算,妄圖用幾句“萬歲”就能扭轉乾坤。怪不得當年玩不過霍家。

梁,是太平日子過的久了,薛弋寒性子又淡泊。文人風氣少不得占了上風。

薛凌道:“說的好,這就是為什么當初魏塱登基之后非要困住我阿爹,他就怕我爹回來發現事有蹊蹺,舉西北之力反他。可如今,西北并不在你江家手上,還被魏塱一分為二,一半給了自己的嫡系沈元州。不知江少爺是打算怎么拿到自己手里來”?薛凌手指繼續在桌子上劃著,不等江玉楓作答,又道:“而東南方離京中最近的軍隊,大概是十萬之眾。如果我沒記錯,是在黃家的人手里捏著。所以,撇開霍家不談,現在你們手里一無所有,還說什么撥亂反正?是打算征兵起義造反嗎,就怕,江家也沒這個能耐。”

江玉楓道:“朝臣不過是被魏塱一言以蔽之,只要你肯將宋將軍的證物拿出來,再由老臣上奏,天下忠君之士只會一呼百應,沈家老爺子之為人,也算清正端方,是朝中良臣,未必會像你說的那般。且今日我們商量的,不就是在談霍家嗎。霍家手上的兵權并不比沈元州少,若有萬一,你我也不是毫無勝算。”

薛凌又仰在了椅子上,道:“所以,你們想把霍家的東西拿下來,然后就以為自己高枕無憂?”

江閎止住了江玉楓的話。示弱了一句:“所以薛少爺有何高見?”

“我沒什么高見,只是霍家,是我去辦事的。合著事兒我來干,福你們享?”

江玉楓搶話道:“,怎么就是你來干,江府也沒閑著,福你也不是享不著。待到瑞王登基,自然能為薛家平反,你不就是想要這個嗎”?他都沒注意自己被薛凌帶歪了,言行與日常所差甚遠。

薛凌渾不在意,懶懶散散的提醒:“我也沒多想要這個。我想的更多是,若沒有其他本事,想來未必會成。就算霍家所有的東西都收到江府來,也沒什么屁用。到時候,西北那塊的軍隊要抗衡沈家,萬一沈家跟羯族靠著最近的通商所交匪淺,兩方連手,江家只會兵敗如山倒。而京中只能靠一個禁衛軍撐著,算上巡街的老弱病殘,多不過三萬之數。要是黃家帶兵過來把這里圍了,江少爺是準備遷都嗎?還是自認為用兵如神,以一擋十”。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道:“且京中不比其他城鎮囤戰糧,皆是靠周遭日日運送補給。兩位不妨猜一猜,被困住的話,幾天就能看見易子而食?”

江閎父子相視,沒有接薛凌的話。所謂秀才遇上兵,江家更傾向于揭開魏塱罪證,臣子們就會群起而反。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士為自己者死,沒誰會跟著一個失去民心的君王。

如果沒有魯文安,也許薛凌會被說服。薛弋寒所教,俱是君臣正統,為賢士,擇明君,千古名聲第一位。可惜她不是,如薛弋寒所言,薛凌盡得真傳,可他沒說,家中長子發揚光大的,是魯文安的頑劣人性。

薛凌將桌上水漬抹成一片,看著江玉楓道:“江少爺,你帶過兵嗎,熟悉哪位武將?打算讓誰去接手霍家,他又帶過幾年兵,比之沈元州如何?內患不考慮,假如到時胡人趁機發兵,你是要保梁,還是保那把椅子?”

她忽然落寞,道:“如果朝臣真如你們所說,當年我爹怎么會死?”

“當年霍云昇困守朝臣,根本無人能反抗。”

“既然朝臣能被困一次,如何保證困不得第二次?就憑你姓江嗎?”

室內一片沉默。也并非江閎父子愚蠢,實則這是一件長久的事,他們不過剛剛選了個人而已,后續事情總要慢慢圖謀,薛凌說的這些,并非不能解決,只是不能瞬間想出個辦法。

江閎道:“薛少爺所言極有道理,可由來者漸矣,非一朝一夕,今日你我能共商霍家之事,焉知明日不能商量沈家之事”?薛凌沒有從情緒里走出來。剛剛諸多口舌,其實都是無益,不過說來暢快罷了。她學了十幾年的東西,頗有成效啊,能讓江家父子啞口無言。可這些,居然是用在討論謀反一事上。或者換個好聽的說法,叫撥亂反正。

她不想再往下談,若真的是想撥亂反正,為何這三年來,都無一人提到過要重新查查阿爹的事情,不過就是魯伯伯所言,人為虛名所累。給自己做的破事安個好聽的名頭,去糊弄那些蕓蕓眾生罷了。

“誰當皇帝,于我而言都沒什么區別。江少爺能不能換壺茶水來。”

三人談話一直讓江玉楓如鯁在喉,坐在屋子里哪哪都不自在,聽薛凌如此說,求之不得,出了門。

他一走,薛凌立馬坐直了,盯著江閎道:“麒麟露,并不能起死回生,薛璃的病,究竟是怎么好的”?當年的事,江閎是主事人,薛凌怕他撒謊,仔細盯著其臉上表情,唯恐這狗假裝不知。

可惜江閎毫無破綻,疑惑著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沒效,當年確實是御醫拿了麒麟露來守了半月的。”

薛凌收回目光,不再多問。江閎看樣子是真不知,只能哪天帶薛璃去老李頭那看看,從小伺候的病總能瞧出點什么吧。她又仰躺著,打算喝點茶就走。

江閎看著眼前姑娘,卻不肯罷休,他有點慚愧。捫心自問,若出于當年和薛弋寒同樣境地,說不定,他會舍棄掉薛璃。一個毫無用處的人,留著做什么呢,人該保留讓自己最得意的那一樁才對,可惜楓兒現在不能以健全身體示人。不然,江家也不至于讓個小姑娘逼成這樣。

不進,則退啊。他也好久沒上朝堂,所謂消息,終是他人代傳之語,就算事無巨細,看不見原來的神態表情,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怎不一敗涂地?

薛凌說的并沒什么錯,江家,現在一無所有。他如何甘心?如果薛家的兩個兒子,都姓江就好了。

江閎突然慶幸魏塱賜下來的婚事,等大禮一過,不就姓江了么

薛凌搞不懂江閎為何突然與自己拉家常,但問的也都是無關緊要之事。雖剛剛局勢緊張,不過,好歹拿人手短,而且以后她貌似還要拿好多,所以答的也暢快。

有些事,說出來,自己也開懷一些。阿爹身死,魯伯伯不在,她終不過十七八歲,對上江閎擺出來的慈父心腸,難免生出諸多感慨。連帶著講了些過趣事,要不是江玉楓回來了,倆人氣氛還有點和諧。

就著茶水,又吃了些點心。薛凌有些撒嬌般嘟囔“既然當年是做戲,何苦丟她到水牢里一夜,她當時又不會浮水,難過死了”。

剛剛言語有多凌厲,現在就有多軟糯。難得今日她穿的也粉嫩,頭上一串兒珍珠搖貼著發絲滴溜滾來滾去,兩個腮幫子又塞的鼓鼓的,看著實有幾分可愛。

江玉楓正要說句什么,她卻咽下點心,開懷道:“不過也不要緊,反正都過去了”。然后看著倆人道:“我要回去了,你們愛找誰當皇帝就找誰,等我殺了魏塱,我就回平城”。說罷甩了甩手腕,轉身就出了門。這幾天去的地方多,這江府到是最自在的,起碼不用翻墻,薛凌踢著鞋子想。

江玉楓看向自己的爹,江閎嘆了嘆氣道:“為什么兩個兒子都不像薛弋寒,說的好聽些,叫真性情,說的不好聽,這種人愛恨太過強烈,偏偏能力又強,若有一天,我江家一丁點對她不住,今日天子就是下場。”

江玉楓覺得江閎有些言過其實,當初薛凌一門心思想保住齊清猗的孩子,最后也沒保住。由此可見,未必就真的能拿魏塱怎么樣。若當真武力可定天下,要文臣何用?

“且等著吧,急不來的”。江閎起了身,自己的兒子,跟魏熠呆的太久了,偏偏皇位上的是魏塱。

從江府出來,薛凌興致頗高,這三年不如一之事十之八九,最重要的,是沒法兒與人說起平城,要不是她自小心態好慣了,熬成永樂公主那樣也未知。不管江閎出于什么目的問起,能與人說道說道也是好的,那塊地離京城太遠,知道的人本就沒幾個,更沒什么人會談起了,她平時就是想當個樂子聽也找不著。

多惦記了些,就想起要往鮮卑一事。只要把霍云昇這邊的事兒處理完成,自己就可以動身,少不得要經過平城,五月中下旬。那邊的草皮上應該開了好多花了。薛凌一路往回走,一路喜滋滋的想著。

薛宅里已經有了人氣兒,茶水飯食隨時都備著。薛凌坐在桌子前,算著怎么才能把李阿牛和霍云昇騙到那條街上。

信,又到了。這東西來的太勤也惹人煩,還是霍云婉遞來的。自己要的東西都已經齊了,薛凌想假裝沒瞧著,又怕出亂子,沒奈何還是打算晚上進一趟宮。好在還有幾天,她并不急著去哄李阿牛。

只是一時半會想不到什么理由去哄霍云昇,上次腰佩的事情一直讓薛凌心有余悸。想了好幾個理由都覺得漏洞太大,容易出問題。漸漸有些煩躁,又想去老李頭那蹭飯。終也沒去,她怕惹出什么亂子。

寫寫畫畫的直到晚上進宮,霍云婉叫薛凌,卻不是為了霍云昇一事,而是為了蘇家,薛凌手上看的,正是蘇夫人那封信。

霍云婉道:“本也不想搭理的,可如今,好像你我還不能缺了銀子,所以想問問你怎么看。”

信上所言,粗看好像也并無不妥。但知道了霍云婉與霍家癥結所在,就覺得滿紙荒唐。薛凌記起當初自己問蘇夫人的時候,蘇夫人說霍云婉是因為被霍準當棋子,所以心生怨恨。如今看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塞個人去吧”。薛凌道。她正打算拿下蘇家的東西,蘇姈如主動送到面前,不收都說不下去。

“如何塞?”

“既然你我都缺銀子,何不想辦法自己生。以蘇姈如為人,她是不會讓蘇家在明面上和寧城沾一丁點關系的。”

“你倒是很了解她嘛。”

薛凌笑了笑,沒否認,卻也沒講自己在蘇家呆了快三年,道:“既然她要找人去做這事,倒不如給她個順手的人,既幫幫蘇家,也幫一幫霍家,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霍家現在也在找心腹去伺候拓跋銑的事兒。”

“你知道拓跋銑”?霍云婉眨了眨眼睛,看著薛凌笑意淺淺。這事兒她也所知不多,不過就是霍準交代留意一下魏塱的想法罷了。

“我說過的,霍云昇回到原位之后,會很快。”

“你想用鮮卑的事兒將死霍準?”

“這要看娘娘怎么配合了”。薛凌話未說全,但該懂的人,都懂。

“可惜,我并沒什么合適的人選,后宮來來去去,不是閹人,就是女兒家”。霍云婉佯裝輕愁,含嬌帶嗔道:“要是,多幾個你就好了。”

薛凌快速過了一下腦子,還真的是個問題,她身邊也并沒什么合適的人選,似乎還要找到江府去。今兒雖然與江閎聊的還算愉快,但她并不想把主動權丟給江家。防人之心,誰知道后頭有什么亂子。

看薛凌似乎面有難色,霍云婉也不催,只是慵懶道:“罷了罷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你也不必著急。”

燭火結了燈花,炸的“噼啪”一聲,二人皆被驚了一跳,再相視,不禁心照不宣。霍云婉看著薛凌,心里頭探究的很。

她知道薛凌是為薛家事而來,但并未想過兩人能相處。世人眼里,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何況不過一具身子而已。她找過霍云昇,找過霍云旸,找過娘親,連最小的瑤兒都抓著問“你說爹爹會不會做錯事?”

“爹爹是世上最好的人,永遠都不會做錯事。”

“都是為了霍家,云婉,你怎么這般婦人之見,難道還要讓爹給你磕頭認錯?”

“霍云婉,你比朕臟的多。”

她又學了一次講話,學著親熱喊爹爹,喊大哥,喊皇上。

她學會了把那些事說的云淡風輕,不過以前也沒對外人說過,那天說起,是在留薛凌,她以為薛凌需要一個狠毒的人,她樂意被人不恥。

就好像,如果樂意的話,別人的不恥就無法傷害自己分毫。

一個女兒,心心念念弒父,一國皇后,竟然婚前失貞。她自己都覺得惡心。她越覺得惡心,就把那些事兒講的越開懷。用盡一切手段想要告訴別人,我一點都不痛苦,我做這些甘之如飴,我本就心如蛇蝎,我喜歡當個魔鬼。世人鄙夷的越深,我反而越快樂。

可霍云婉沒有得到她意料之中的待遇,她甚至都沒從薛凌眼里看出半點覺得不應該的樣子,相反帶著一點憐憫。第一次相見,還當是偽裝,今晚,兩人已經是第三次了。眼神騙不了人,面前的人真的覺得自己理所應當。

為什么會覺得自己那些惡毒的想法理所應當,是不是她認為錯的是霍準,并非她霍云婉?

薛凌道:“你這般盯著我做什么。”

霍云婉試探了一句:“你瞧,蘇姈如寫的多好,自古山水長相依,一時嫌隙一世濃。可我偏不,我偏要一時嫌隙,世世嫌隙。你既然姓薛,少不得跟薛弋寒情同父女,你是為父報仇,忠肝義膽,我卻是要弒父殺兄,天理不容。倆人道不同,何以與謀”?她語調突然哀怨,道:“沒準今日言歡,明朝你棄我如敝履,想想竟有些難過。”

薛凌不知自己和霍云婉會走到哪一步,人生下來不過白紙一張,變成什么樣,都是遇到的人所賜,自然結果也要讓遇到的人來承受。她不知霍云婉為何突然這樣說,卻對天理二字嗤之以鼻。世上真有天理的話,誰也不必坐在這。

薛凌道:“我沒見過天理,所以不知道它容不容。不容的話,我想重新造一個,只容我自己。”

霍云婉哈哈大笑,她從未聽過如此有趣的說話,天理不容的話,就重新造一個,不容世人,只容自己。笑了好一會才停,道:“你總不是要告訴我,弒君是對的吧。”

薛凌遲疑了一下,道:“我并未說過要弒君”。她現在還在處理霍家的事,難保完了以后和霍云婉是個什么樣子,知道太多了,對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

“呵”。霍云婉道:“我當你什么都敢說呢。這又沒人來,魏塱怕霍準,霍準愁魏塱,我被掛在這,要用了,就扯一下,不用了,兩方都當燙手山芋”。其實今晚蘇家的事,并不一定要叫薛凌來,她只是找個幌子罷了,她就想再聊聊,多看看那雙眼睛也好。

薛凌附和了一句:“世上也沒什么絕對安全的”。蘇姈如不就栽在自以為然上面么,誰能真正看到別人在想什么呢。

“你說的對,不過,死也沒什么可怕的,我反倒覺得不死比較可怕。”霍云婉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直起身子,不再那么專注。

薛凌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太監還沒換班,索性兩人都在,討論一下,總比自己回去干著急的好。道:“我還沒想到如何將霍云昇騙到場。”

霍云婉撥著扇墜子,不以為意道:“不急,總是有說辭的。你那邊別管霍家了。”

有人把這挑子攬過去,薛凌樂得輕松,一口應下。畫了那條必經的街道,將行刺地點也定了下來,就在陶記門口。一來此地顯眼,二來陶記對面是客棧,方便藏身。同時薛凌還存了個私心,她覺得對陶弘之后院頗熟,萬一被霍云昇這狗纏上了,去那里躲一躲,沒準還能借著暗器直接弄死,倒是省事了。

但她還沒確定是否要與霍云昇交手,一打起來,人下意識的都是用自己熟悉的武功路子,自己好像和霍云昇有過幾次對面,難保他不想起來點啥,不能弄死的話,輕舉妄動容易打草驚蛇。

聊完這些瑣碎,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薛凌便跟上次一樣出了宮門,臨走不忘交代道:“沒事少叫我來這破地兒”。她實在不喜歡這種縮著手腳做人的感覺。

霍云婉并不惱,笑著送薛凌離去,喚了宮女來伺候自己洗漱。哄霍云昇啊,也是個事兒,剛剛她說的輕巧,不過是覺得薛凌更難辦罷了。而且,人嘛,就是用處越大,才越重要啊。

以前隨便拿魏塱的名義騙一騙,事情就過去了。只是如今,霍家對天子的心思已經有幾分了解,再裝什么深恩大德,就有點欲蓋彌彰了,一戳穿,怕是自己難以自處。頭上的首飾花樣繁多,金銀翠羽并珍珠,宮女手腳雖靈活,早晚替皇后整理妝容也是個大工程。霍云婉瞧著銅鏡里的臉,三四年了,也沒什么變化。

可見相由心生這說法實在不太靠譜。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