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殺了宋滄,讓遠蘅早些歸來。”
薛凌手里劍未收盡,然她盯著蘇姈如唇邊笑意,竟失了劃上去的決心。她自是不可能為了蘇遠蘅那狗東西去殺了宋滄,蘇姈如也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去殺了宋滄,偏還要在這裝模作樣,做出一副她最惡心的嘴臉。
而她,無可奈何。
倒不是還存著什么老弱婦孺須憐的道義,她確實是無可奈何。拓跋銑要的東西,十成里有九成都要依仗著蘇家來出。如今蘇遠蘅身在大獄,要是蘇姈如死在這,一切又要從頭再來。薛凌是極不喜蘇姈如,但是對霍云昇的渴望來的更猛烈些。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實在不想再經歷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破事。平意被死死壓住,薛凌卻壓不住嘴角抽動。她記性好的很,貌似在宋滄那破宅子,她曾有機會讓蘇遠蘅命喪當場。要是那天她出手再快些,就好了。
再快一些,沒準她今天就不會拿蘇姈如束手無策。反正當時宋滄宅子里沒旁人,只要將蘇遠蘅和申屠易一同留下,消息就不會傳出去。蘇家無人,蘇姈如總是要求著自己的。
薛凌有些走火入魔,都忘了,如果申屠易死了,她根本無從得知薛弋寒是自盡。雖然這件事知不知道好像也沒能改變什么。她注意力全在蘇姈如身上,沒留神到一旁的齊清猗,那會也是打算開口作答的。
若動作快些,說出來的,亦是一聲“是我呀。”
是她,她也想宋滄死。
坐這屋里的,誰不想宋滄死?
可坐這屋里的,誰又不想宋滄活?
蘇姈如在宋滄身上花了大把心血,才剛看到點回報,結果連自己兒子都賠了進去。能倆個都撈出來,難道她不想?只是辦不到而已,棄車保帥總好過全軍覆沒。即使到了這會,薛凌已歸,蘇姈如仍慶幸,宋滄到底還沒死。
宋滄沒死,薛弋寒的兒子絕對不會見死不救。宋滄是蘇凔,蘇凔被撈出來,蘇遠蘅自然是安然無恙。說來,她原該像以前一般哄著薛凌的。
蘇家總是喜歡撿些阿貓阿狗的來養,喂些殘羹剩飯,就能哄的那些玩意兒心花怒放。偶爾也是會撿些奇貨,說兩句龍游淺水,虎落平陽,也能騙的那些自詡蒙塵明珠犬馬以報。
她初見薛凌,覺著不是很好養的樣子。然生意這種事,越棘手,回報也越高。在商言商,能在朝廷天羅地網之下單槍匹馬劫人,這本事,也太值錢了些。何況,萬一這個養廢了,還有另一個,瞧著就是株不錯的苗子。
說來話長,然當日這念頭在腦子里轉了幾轉,也不過片刻。蘇姈如便以宋滄性命為挾將薛凌強留了下來。后一直未曾放人,直到...直到宋滄赴京趕考。
即便沒有永樂公主那一回事,薛凌也在蘇府留不長久了,難得有人送個由頭。蘇姈如自認恩威并施,手段用盡,甚至時時暗示,蘇家可以由薛凌與蘇遠蘅平分秋色,然她仍沒能讓這只撿回來的野獸歸心。
那時蘇姈如還不確定薛凌究竟是誰家的人,雖蘇家對薛弋寒獲罪一事洞若觀火,可誰也沒料到,薛弋寒的兒子,是個女兒啊,何況霍云婉漏過口風,薛家是死絕了。但不管人哪來的,終歸,是沒養家。好在,另一個養的不錯,為了防止薛凌影響宋滄入仕,蘇姈如覺得,倒不如把此人先行放開。
待宋滄歸來在蘇家住了好幾日后,蘇姈如才著人邀了薛凌來賣個好。一來,蘇遠蘅已與宋滄秉燭夜談過,蘇家派過去的貼身夫子做的極好。日日耳提面命,宋滄自是長感蘇府恩同再造。既如此,見見薛凌也無妨。
二來,她向薛凌賣個好,雖未能養的死心塌地,這兩三年消磨到底混了幾分顏面。不能隨心所欲使喚,總能旁敲側擊沾點米粒熒光吧。有些時候,一丁點,只要一丁點就夠了。
所以,能討個笑臉,就先多討幾個捏著唄,遲早要用的。故而直到宋滄下獄之前,蘇姈如對薛凌,都沒多少真正嫌惡心思。蘇家生意做了這么多代,若三五兩句口舌嫌棄就要氣郁憎怒,怕早早都氣絕戶了去。
即使是宋滄事發,將蘇遠蘅一并扯了進去,她也還沒在想著要在薛凌身上討什么債。蘇姈如對薛凌脾氣門兒清,知她斷不會干出指使宋滄去翻案這種蠢事,必然是宋滄那榆木腦袋作繭自縛搞出來的,只能怪蘇府沒盯緊些。
世事如此,永遠沒有個兩頭好,宋滄若不迂腐些,怎能拿蘇家當生身父母。可他就是迂腐了些......蘇姈如除了多跺幾下腳,也別無他法。
如果,她沒找上江家的話。
既然找上了,如果就變成了原來。
原來,哄雪娘子出宮,并非是霍云婉要的。而是,薛凌要的。
蘇姈如并不知道薛凌為何要想辦法讓霍云昇官復原職。但她可以確定,薛凌只想讓霍云昇死,絕不會送他平步青云。所以,霍云婉,從來就沒有過什么恩仇一泯,要替自己哥哥籌謀。她,在幫著薛凌,想要坑死霍家。同時,也不打算放過蘇家。而當時,自己居然還認為是什么“一世嫌隙一世濃”說動了霍云婉,她要父慈女孝。
怪不得給蘇家的消息一錯再錯,怪不得宋滄之事,她沒能收到任何風聲。怪不得,霍云婉非要塞幾個親信接手蘇家在寧城一帶的生意,還說是當個中間人。
所有的怪,原來都在這,在三年前她撿的狗身上。她猜得到大概是自己巴結霍家的心思惹惱了霍云婉,但她近乎歇斯底里的認為,若無薛凌添薪加柴,皇后這把火,一定不會旺的如此之快。
便是穎悟絕倫蘇夫人,也逃不過愛恨嗔癡迷人眼。由來是沒有薛凌,霍云婉要對蘇家怎么樣,以今日霍家和中宮之勢,吹灰而已。
她無中生有,空穴來風,不過,就是夠不著霍云婉罷了,她只夠得著薛凌。
她與薛凌的幾次共事,總有個面紅耳赤的點。事后,難免微有懊惱,明明早就是八面玲瓏推磨的鬼,怎三番五次被個小姑娘弄的灰頭土臉不像人。
光天化日的,鬼不像人,那怎么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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