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李阿牛說人是往寧城去了,但京都到寧城除了官道,大小阡陌百十來條,走哪都能行。沒個準確路線,追都不知道往哪追。
依著心急,魏塱恨不能將李阿牛丟大獄去,管他什么手段,只要能將霍云昇的路線逼問出來就行。只是見著現在就是一灘軟骨頭跌在地上,怕是問話聲高點,都能嚇的這人就地失聲。
他顧不上追問霍準之死的詳細,只揮了手要下人去部署宮內安全,防止霍家生變。對著李阿牛,卻是一臉焦急祈求。
房內別無他人,魏塱微向前俯身,鄭重道:“而今大梁國事,盡懸先生一人之手。若霍云昇身出懷遠關,舉國上下,再無一人有回天之力。先生..”
李阿牛茫然抬頭,像是不知如何作答,魏塱微頓,又換了措辭道:“懷遠關到寧城的兵權盡在霍云昇胞弟霍云旸的手里,只要他出了關,朕怕梁兵禍臨頭。”
“阿牛,朕登基之初便有胡患,而今始不過四年,若有臣子作亂,要朕如何對天下百姓交代。今日在此,朕不與你作君臣之絆,只盼你為萬民求安,斷不能讓霍云昇到達寧城。”
“你可知,霍云昇是何時啟程,如何出城,隨行幾眾,可有方法得知其路線?”
“他們...他們昨夜啟程,我聽到的時候剛走不久..如何出城....他們沒說..我也沒聽到....只說是最后一批糧..”李阿牛無所適從,搖頭晃腦半天茫然瞧著魏塱道:“什么是最后一批糧?”
似乎一個重點也沒說到,魏塱卻欣喜異常。昨夜過半才走,馬往死了跑不過百里之數,也就是霍云昇走的不遠。只要霍準死了的消息沒傳出去,要在懷遠關之前截下他不算什么難事。
另一個卻是“最后一批糧食”,李阿牛在朝堂也站了不少日子,居然聽不出是個什么玩意,魏塱卻自認心知肚明。霍家最近一直以即將出征鮮卑援羯為由往寧城一線調糧,調糧就得有個路線。
霍云昇既是秘密離京,大概是扮作客商,走的是霍家調糧的路線,遇著盤查的,也有個說道。這就好查的多,抓幾個倒霉鬼來問一下最近動向,拿不到準確路線,起碼能在幾個重要路口著人布防。
魏塱并未變臉,卻坐直了身子,看著李阿牛道:“朕已有計較,你且先回去,霍相已死的事,切勿向人透露半分”。這人身上還有大把功夫要作,他并沒什么殺心。
卻不想李阿牛抬頭作一咬牙狀:“皇上,我愿意出城去追霍.....霍云昇”。他大抵想喊霍云昇的官職,卻又想起而今皇帝已金口玉言說霍家早有反心,便鼓了勇氣直呼其名。
不等魏塱問為什么,他又道:“我與...我以前不知道他如此狼心狗肺,與霍家走的親近,如今......我是清白的,一定將霍云昇帶回來。”
他將那柄陌生的劍牢牢抓住手里,盯著魏塱不肯收回視線。魏塱相視片刻,笑道:“好,朕準了,朕調幾個信得過的人與你,即刻啟程。”
李阿牛愕然:“啟程去哪?”
魏塱起身道:“你稍后,自有人帶你”,說罷到了里屋片刻,然后先行出了房。再沒得到確切路線之前,東南西北四個門先走一批,瞎貓放多點,總能抓著耗子。便是沒抓著,跑到霍云昇前頭去也是不錯的。至于屋里留下那一個,能把霍準的尸體扛回來,很難說會不會扛回其他什么,自然要帶著。
霍云婉還跪在門外臺階下,只是已經噤了聲,一襲柳腰裊裊堪憐。有宮女撐傘遮了空中綿綿細針,皇后是自罪,非被降罪,誰也說不準結局是什么,旁兒宮人也跪了一地。
猛聽得門響,魏塱緩緩下了臺階,宮人識趣跪著挪到一旁,唯有那撐傘的不敢動。霍云婉抬頭,淚眼迷離喊了“皇上”,魏塱伸手接了傘,一揮手,眾人瞬間散了個干凈。
“人都走了,還演給誰看啊,朕要是沒罷朝,皇后是不是要跪到金鑾殿去?”。
傘跌在地上,滾了好幾個翻。霍云婉瞧過去,又回頭來,仍是那般哀不自勝,扯了魏塱龍袍道:“皇上,妾父只是一時糊涂。請您念及霍家....”
“霍云昇去哪了?”
“皇上?”
“你不答沒事,他昨日夜間才出城。朕就以皇城盡數,圍他一人。”
事已經交代下去,不出一刻,霍家就會被團團圍住。平日里跟霍云昇走的近的人,不必捉拿到案,舊地格殺無妨。平反嘛,平反總是要先死幾個人的。
他瞧著霍云婉,既帶著殺人喋血的快感,又有些對后事未知的緊張。霍準死了,霍云昇不在京中,群龍無首,剩下那些卒子,不信有誰敢違逆皇命,京中大概是出不了什么亂子了。
但寧城還有個霍云旸站著,一旦霍家獲罪的消息傳過去,指望一方兵馬在手的人就地伏誅,未免太不現實了。假如真的打起來......打起來又怎樣?
他電光火石的問了自己一回:“當年的西北之事,值不值?”
值,值的毫無疑問。世事重來,他仍然要用拓跋銑拖住薛弋寒。所以而今就算霍云旸舉兵,他也得除盡霍家。
這些人誰也沒有沒有后悔過,而薛凌卻日夜沉溺于,她不該去抓那兩只兔子。
兩種情緒相結合,刺激魏塱氣血上涌。是故,闔宮皆知,皇后是被皇帝一路抱回長春宮的。他格外懷念霍云婉那會在懷里的顫抖,那種生命對于臨死的恐懼。他抓著這個女人,像抓從獵場帶回來的山雞野兔。
看似在掌心放著,實則不過桎梏囚籠。
直至將人扔回床頭,魏塱仍不減分毫自得,看著縮成一團的霍云婉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朕還想送霍家滿門忠烈,誰知霍準等不及要作千古余孽。”
他溫柔撫了霍云婉頭發,情深款款問:“云婉,霍云昇去寧城做什么?”
“家兄..家兄.....”
“罷了”,魏塱起身,看桌上一盆梔子開的香濃。過去掐了一片,染得指尖盡是馥郁,又嫌惡著甩手,若有所思道:
“他去尋死,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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