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背本心,什么本心?為人臣子的本心,自然是忠君體國。另謀他路,又謀得是什么路?既不能回,又不能抗旨,只能是找個理由既不用回京,又不用抗旨。
將在外,而不受君令,逢戰也。
能讓霍云旸光明正大留在寧城的理由,只能是胡人打過來了。拓跋銑大概是做夢都沒想到,他的人剛帶著石亓的拓印出發后第二日晚,有人頂著一頭冰粒子沖進來喊“寧城來的信,急的慌”。喊完等他接了手,才去盛熱湯暖身子。
寧城還能有什么信來,拓跋銑從裘皮里伸出手指,狐疑著將信打開,暗想霍準和霍云昇都死了,那個女人估計也不會放過霍云旸,就不知道殺到寧城了沒。
若是殺到了,霍云旸必然知道自己也是個幕后黑手,這時候往鮮卑遞信,莫不是想咒罵兩句。若是沒殺到,京中出了大事,霍云旸也不該有功夫和自己敘敘舊情,端的是讓人猜不透。
一封信讀完,房內大笑不絕于耳,笑了好一陣,那喝湯的的人都丟了碗直愣愣盯著拓跋銑瞧,他方收了口,道:“我族男兒,還有多少能上馬背?”
“怎突然問起這個,可是漢人那邊出了什么變故,我族男兒,人人上得馬背”。胡人不比漢人注重倫理綱常,站著的人重重往胸口捶了一掌,答的頗有幾分豪氣。
拓跋銑又笑了一回,吩咐道:“你下去點個數,召各部落明日聚人往梁人平城城外行進。原派往羯人方向去的兵馬扣三分之二在原地待命,喂馬磨刀,準備南下。”
“王上,今晚石氏.....”,那人不解拓跋銑為何突然做此安排,東西早就準備好了放在離羯族帳子不遠處,這邊鮮卑一拿到印信,快馬趕了過去,兩地本就不近,昨日送信,這會是該到了,夜長夢多,想必動手就在當夜。
原計劃只等石氏一死,再依樣殺掉羯族幾個掌權的異姓王爺,鮮卑鐵騎即可踏遍整片草原,這會拓跋銑說要將人撤回一些,確實讓人不解。
拓跋銑一揚信,道:“有人邀本王去取些東西,故人情誼,豈能不赴約”。他料底下人聽不懂這文縐縐的酸腐之詞,又趕緊道:“你且先去點人,齊備之后,本王再與你細說。”
那人依言行禮退出門外,拓跋銑又將信展平舉到眼前快速掃了一遍,一起身,身上裘皮未裹牢實,隨即滑落在地。他并未拾起,可見并不畏寒。
門外寒風大作,轉了幾個走廊,才趕至行政處。宮殿迂回,有時還不如帳子里舒適。可這種不舒適,又隱隱透著些繁復的虛榮感,他受用無窮,故而諸多東西都學著梁人皇帝模樣,還畫虎類犬的置了個“御書房”,實則與臣下議事都是趕著哪上哪,壓根沒幾回進過。
但筆墨樣事物卻是工工整整的擺在這房里,還特意交代了婦人勤灑掃養護。霍云旸既親自寫了書信給他,那不得不勉為其難回一封,所以不得不踏了進來。
那信上寫的什么東西?
我爹往寧城運了十萬旦糧草,你是知道的,本來也是要給你的。不知道是哪出了問題,皇帝把他給逮了,還想砍我腦袋,不如你過來跟我一起演唱戲,我先保命,你后拿糧,兩全其美,豈不美哉?
拓跋銑一時想不住為何霍云旸保命的方法,是求鮮卑去攻梁。但信上所求甚急,要他即可啟程往平城城外,只能先回了信再說。畢竟這事兒著實美哉,只要他能拿到十萬旦的糧。
寧城有沒有這個數,拓跋銑并不能確認,但他確實是問霍準要的這個數,那狗東西肯定是運了不少往寧城。就算沒想過要全給鮮卑,在寧城囤著也是好事,所以霍云旸說有,他也用不著懷疑。
而霍家的糧,其實壓根就還沒全到寧城,即使到了,必然也是沒有十萬旦的。然拓跋銑與京中往來通信,皆是經霍云旸之手,他自然知道拓跋銑要的是這個數,所以斷定即使說寧城有十萬至多,拓跋銑也不會一笑置之,起碼他肯定會信寧城囤了大批糧草,不來白不來。
大家皆是所料不差,拓跋銑這封信回的急,不僅僅是霍云旸在信上催的急,更重要的是信上所言,是要鮮卑兵馬到寧城城外。
兵馬不成問題,關鍵是,寧城與鮮卑之間還隔著個平城。說他是個邊陲彈丸吧,可城中器械精良,而且聽說里頭巡防備戰熱鬧的很,真個打起來,也夠打個十天半月,再說鮮卑是去白拿的,誰想拿人命換啊。
雖然知道霍云旸這么說肯定是早有方案,可他沒明說,拓跋銑也懶得去猜。鮮卑王都到寧城,鷹飛的極快。霍云旸既然磨蹭,必定也是個不急的,不如就先你來我往討討價格。而且漢人奸詐,萬一鮮卑與平城打個兩場,那邊霍云旸的命就暫時保住了,到時候還想扣一粒米出來,怕只能抓幾個漢人來,把其肚子剖開才行。
以前霍家人在信上都是七彎八繞,難得這次霍家兒子說話如此直接,拓跋銑也就跟著回的不要臉。回信言簡意賅,演戲可以啊,但是我要先收糧。
寧城與鮮卑通信來來回回的易如反掌,京中與寧城隨時互通卻是難如登天,更莫說雨諫還是連日在路上。他還不能得知霍云旸與拓跋銑究竟商議出了個什么結果,卻不得不在此斬釘截鐵的對謝瑜說“至多三日,拓跋銑的馬蹄便能到寧城城外。”
算算時間,他從寧城啟程回京,已是第三日晚,一路晝夜不歇,除了換馬,就沒下過地,飲水吃食都是在馬背上,常人定難撐下來。
當時與將軍商議的,若是他回到京中第二日未見邊關急報,便是計劃有變,一切要自行定奪,如若不然,定然是胡人兵臨城下。謝瑜等著霍家后人挑擔子,他一個下人,只能將話說的不容置疑。
霍云旸葫蘆里賣的什么要,謝瑜一聽即明,他甚至都沒關注為何雨諫說的是胡人會到寧城城下,而不是平城。他僅僅是續茶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瞬息功夫,便接著去夠茶壺,口中低語毫無詢問之意,更像感慨般嘆道:
“要三日這么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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