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霍云旸有事耽擱,并沒盡快過來,薛凌防有人起疑,摸索著護欄邊緣慢吞吞的踱步,竟也走出老遠。
霍云旸上來時,瞧見薛凌并不在跟前,借著這個空兒,對著守城的卒子問了幾句,聽說人確實是吊著繩索下去檢查了什么,對薛凌要殺了拓跋銑這事兒就更添信任。
成不成的在其次,只要不是耍花招就行。
他揚了下手,貼身跟著的人立即心領神會沖薛凌背影高喊:“魯姑娘”。秋日晨間霧大且濃,幾十步外已只能隱隱瞧見個輪廓。
霍云旸盯著薛凌,恍惚見她先回了身,似乎是停著遲疑了一下,片刻即轉身朝著自己小跑過來。走的近了,才發現少女臉上笑意明媚,額前碎發露氣如珠,熒熒點點的甚是可愛。
世間蕓蕓萬物,不看嗔癡愛恨,大抵都是一副天真模樣惹人憐。如他霍云旸今日甲胄加身,雄姿英發的站在那,身后旗子獵獵作響。單看表象,與當年薛弋寒該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他知所謂佳人不過骷髏鍍紅粉,生不起絲毫憐惜,薛凌自也知這所謂英雄不過禽獸著衣冠,泛不起半點仰慕。
幸虧大家都長了一副端莊皮囊,將諸多丑惡包裹的嚴嚴實實。
薛凌走近站定道:“可有二尺來長的銅鐵棍子,我與你去悄悄。好幾年不來,記不得是哪塊磚,剛摸索了好一陣,找不準,也許是長久不用,機關處讓灰塵給凝住了。”
底下人不等吩咐,轉身便去。霍云旸挪了兩步,貼著兩旁護欄,朝著平城方向看了些許,微微笑道:“稍后便來。”
薛凌也走上前來,頗有些傷感道:“我方才去查過,里頭箭矢還是新的,一根未少。”
這事不足為奇,霍云旸正詫異她為何突然落寞,又聽得薛凌道:“是不是...當年寧城守將并非死于胡狗。”
方明白她原是為這一出,霍云旸笑了一聲卻并不作答,只是無形中對城墻上有機關的事再添信任。然薛凌除卻有意欺他,更多是,是想證實自己一些揣測。
當年明明胡人囤兵,早早就報與了西北十六城,后來在蘇姈如那看到的東西,竟然是朝廷說收到的文書一律未曾報戰。
遠了不提,寧城烏州皆在平安二城的身后,這兩地全不設主將,都是薛弋寒親信,要背信棄義,也不能齊整整全部站到魏塱那頭。這也就罷了,后來拓跋銑南下,黃旭堯雖降,但寧城歷來精兵秣馬,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等她再去翻了些東西,竟發現離平城近的幾個城池,但凡能叫上名的將士悉數戰死,反倒是離平城遠些的活了下來,被污成薛弋寒同黨。
分明是,魏塱恐離的近了立了戰功,后續無法弄死,干脆就先下手為強。
這個揣測不比薛弋寒之死,她既沒人證,也不知從何查起,或者說,她沒那么大執念,只是今日站在這,順便給霍云旸多加一個該死的理由。
雖霍云旸不答,薛凌已知自己猜的是對的。如她所編的瞎話,城墻上有這么好用的機關,居然一箭未發。
哪怕當年沒把拓跋銑騙到點位,城破之時孤注一擲碰碰運氣,隨便殺兩個胡狗也是不錯。然機關未動,只能說明,知道這個機關所在的人,根本就.....沒有與胡人交手的機會。
這些蠢狗,這些狗。
許是見薛凌沉默,霍云旸慢悠悠道:“今日你我二人同心,何苦去惦記不相關的人呢。”
“說的也是,他日事,他日提。走,帶你去瞧瞧。”
薛凌指的是城門方向,從霍云旸居處上的瞭望臺,離城門正上方有一段距離,剛剛薛凌也是從那邊過來。兩軍對壘,主帥一般會在城門下,箭矢類機關設在那倒是很合理。
霍云旸側目看她道:“你要的東西還沒來,急什么。”
薛凌將腰間勾爪甩了兩圈,笑道:“過去等也一樣,你是寧城主帥,一會拓跋銑到了,你去叫陣。”
霍云旸站直身子,走在前頭,也如薛凌玩笑般道:“我去叫陣,魯姑娘在墻頭上一箭雙雕,確實妙哉。”
薛凌上前幾步,倒退著一邊走邊甩著勾爪,道:“被人看穿了真是沒意思”。說完回身再不理霍云旸,一直到了城門正上方的臺子方停下,接著手就覆上了砌墻的磚塊。
她手上沒聽,嘴里嘟囔道:“剛剛我已經摸過一遍了,怎么也找不出哪塊磚是活動的。當年胡狗進城,沒準放過火,泥漿融了,這磚石就混作一塊,認也認不出來,真是耽誤事。”
霍云旸看她架勢認真,又想及要棍子的事,道:“所以你想拿東西來瞧瞧,看看空心處在何處?”
薛凌抬頭喜道:“是啊”,說罷又彎腰繼續摸索道:“那會只惦記著去查看箭矢,倒忘了這茬兒,這磚石太厚了,手指也敲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等等了。”
霍云旸本想上前試著一起找找,又覺大可不必,底下人去取個趁手的棍子一會就來了,拓跋銑又沒殺到面前,不急于一時。
薛凌似完全沒找出頭緒,悻悻抬起來道:“算了”,她忽而眼前一亮,瞧向霍云旸腰間大刀道:“誒,那殼兒借我用用。不是,一并給我吧。”
霍家兩個兒子都曾在御林衛混飯吃,霍云旸習慣用刀,來了寧城也沒改。城內戰事在即,他方才又去點過平常撤來的兵馬,佩刀在身未解。
猛聽見薛凌要,先皺了眉,又反應過來她是要拿去敲敲磚塊。但解了兵刃這種事,難免有所遲疑,手搭上去,卻沒立即解下來給薛凌。
那姑娘好像甚是著急,毫不客氣使性子般伸手來拿。霍云旸盤算著要躲,又見薛凌空著手,那日在書房用的小腰刀也還好好的掛在姑娘家束帶上,并沒沖著他來。
當下只略側了個身,意在告訴薛凌他并不想將保命的東西拱手讓人,順便也提醒她一下,大家的關系還沒到這一步。
卻不想薛凌手沒到,而是袖子里一柄短劍先探了個尖出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切到他手腕之上。
霍云旸對薛凌的武藝一開始就出了偏差,他在書房是扔了塊鎮紙,看薛凌那用刀的架勢和路子,只說這姑娘有兩把刷子,卻并不是慣常用刀。
武將家的女兒會兩招不足為奇,但說能以一當十怕又夸大了些。故而他時時確有防著薛凌不假,卻沒想到薛凌日常所用本不是刀,她一直在袖里藏劍。
來寧城時,為著平意的原因,特意尋了把小刀防身,實則包袱里一直防著柄極好的短劍。霍云旸本掉了輕心,為著機關一說更是被哄的大意,又見她空手過來,越發走了神。
而薛凌袖中出劍練的爐火純青,她為了騙過霍云旸,上半身彎了大半,似是當真要拿他的刀。劍切上去,噴薄的血液涂了她一臉。
還是差了些,平意在的話,這蠢狗的爪子應該在地上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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