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瞧著魏塱的臉在說話,還未說完,那張傾城容顏早早的垂向了地面,發間一支鳳釵晃動,正是當初霍云婉跌了的那支。
雪娘子因此雨中被罰,才入了魏塱的眼。事后皇后大方,直接賞給了雪娘子,雖形制逾矩,正值皇帝盛寵,魏塱開口說收著,底下何人敢置喙。
只是雪娘子謹小慎微,甚少有人瞧見她戴,今晚出現之時,新起來的人還暗中私語了一兩句。偏魏塱只知是霍云婉的東西,壓根沒記起是哪支來。他對長春宮向來是好東西一籮筐的堆過去,上心的....竟然一件也沒有。
雪娘子有霍云婉的東西也不足為奇,這小鳥兒本就是皇后宮里出來的,雖小小一個娘子用鳳飾有逾越之嫌,但往日魏塱沒準還要維護一兩句皇后身份,現兒豈會管得這些小事。
比起霍云婉的舊物,雪娘子要往霍云婉宮里去才更戳人心窩。
霍家事后,霍云婉要了卻塵緣,一心禮佛。昔日夫妻恩愛,自己成全她,她不也得成全自個兒么。偌大的一個長春宮,難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魏塱金口一開,三日之內一座小隱佛堂在長春宮里拔地而起,羅漢菩薩,童子高僧一應俱全。宮門一落鎖,里頭是極樂大乘,外頭是苦海無邊。
苦海里的人,去擾皇后的極樂作甚?
魏塱道:“云婉閉宮之前交代過,再不問俗世之事,連朕也不愿見,雪兒有心即可。去了于云婉于自身都是憑添業障,幾只餅子花酒,就便宜了朕吧。”
他伸手從身后攬了一下雪娘子的腰,推著她走了幾步,復對著太監道:“小心伺候著。”
周遭美人有拈酸艷羨,相互眉眼示意。這雪娘子,也就是占了個先機。敢為天下孝那事,多數人都聽過。也就是說,這姑娘市井里走出來的孤女,如何能與她們這些王孫千金并論?
此后夜夜笙歌,多的是人身懷龍種,皇帝的心就到自己身上來了。
太監領會皇帝意思,催促道:“娘娘跟咱回吧,堂內起了夜風,您這可是兩人的身子。”
雪娘子看一眼前頭太監,仍垂著腦袋求魏塱道:“陛下,你讓妾去去吧。妾也想見見諸天佛祖,為肚里孩兒祈福。
妾進宮承蒙姐姐照顧良多,初初有孕又是她陪伴開解。如今月余不見其面,妾心忐忑,不得安眠,求陛下讓妾去見見姐姐。若是姐姐當真不愿見妾,那妾也絕不叨擾。”
她早改了自稱,再不會于魏塱面前失禮說“我”。
周遭早已安靜了好一會,那么多雙眼睛瞧著,魏塱輕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你替朕去瞧瞧云婉也好。但今晚夜深,恐她已經睡了,你也勞累,回去歇著吧,明兒早間再去拜見。”
雪娘子一臉驚喜抬頭,但魏塱已回身往臺上走,沒瞧見她眼角淚痕有掩不住的慌張。
待魏塱坐定,雪娘子再次行了拜禮由太監護送著告退。身后歡聲再起,這點插曲并未帶來太大波動。縱小有尷尬,眾人皆是轉瞬隱于表皮之下。
酒氣花香至三更末才散,嬪妃各回各宮,魏塱起身轉向昭淑太后道:“兒子送太后回宮。”
昭淑太后笑著點頭,手搭在小太監前臂上起了身,二人行至寢殿魏塱要退,昭淑太后忍不住提點了句道:“真個兒,就讓她去了?”
魏塱抖了抖衣袖,道:“去便去了,朕也想念云婉,明朝去瞧瞧就是了”。說罷換了神色,恭敬道:“太后安寢,兒子先退下。”
人出了門良久,昭淑太后一撥護甲,嗤嗤笑了聲方喚宮女來替自己卸發髻。如今帝王,要拒絕是容易,但那個場合應下來也確然更顯天家慈心。
雪娘子什么身世,闔宮里頭都知曉一二。霍云婉如今困于一屋,兩個女人見見面,頂多是最近宮里多了新人,那小娘子緊張的慌,想問問如何才能留住皇帝罷。
到底是蠢,若是投到自己面前來,沖著那張臉蛋和肚子,昭淑太后自問還能護幾年。卻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要去找到霍云婉頭上。沒個好的家世在背后指點,連宮里頭的風怎么吹都不知道。
魏塱回自己寢宮后早早便睡下,一如對昭淑太后說的那般,去便去了,他都懶的猜緣由。美是美的,那也就是美到想占有她,這天底下并不會有哪個女人可以美到想為了她放棄別的。尤其是,他本來就能輕而易舉的占有,犯不著放棄別的。
女人,常常高估了美貌的作用
倒是雪娘子得了皇帝恩準仍惶惶不得眠,腹中胎兒月份已大頗為鬧騰。往日宮里還有皇后處可走動一二,現各處舉目無親。
蘇夫人更是許久未曾帶信來,她亦不敢找人傳信給蘇家。當初進宮之時,蘇夫人就交代過身份是忌諱,斷不得與人說起與蘇府往來,何況現在她也無人可以信任相求,指使誰誰誰誰去更是無從說起。
底下宮女太監其實還周到,吃食玩物也一應是新鮮貴重的,無一絲怠慢但是......但是即使她是個蠢的,仍能感覺出這些榮寵如空中樓閣,真實里處處都透露著虛幻。
可能是因為,皇帝不來了吧。
皇帝一月半月的不來其實正常的很,像她前段時間那樣日日專寵才是不正常。然人一旦不正常的日子過慣了,反而受不了正常。
皇后閉門不出,皇帝不見人影,她能依仗的東西在霍準之死的那夜就散了個干凈,可惜雪娘子到現在仍不知前朝究竟發生了何事。
霍云婉在時,宮中嬪妃本不多,魏塱自言要為先帝守孝三年,三年期滿,也未大選,只幾家大臣送了女兒入宮,另從民間補了些賣兒賣女的作宮娥婆子。
雪娘子自是后者,即便飛上枝頭,那些人也瞧她不起。霍云婉再略施手段,更是無人與她交好,更莫說霍云婉禮佛后魏塱新扶起來的那些。有心沖著肚子里的娃巴結兩句,誰也不會撿前朝的事兒說,僅嚼舌頭般透露出輕微消息,皇后母家犯了當誅九族的大罪。
她始終對現狀渾噩,既不知為何如此,也不知接下來如何。雪娘子并非沒去找過霍云婉,但離宮門還有老遠即被太監攔下,說是皇帝交代任何人不得入內。
雪娘子不敢強闖,也怕表現的太過親熱會遭到牽連,便想等魏塱心情好時問一兩句,魏塱又是數日未踏進瑤光殿。他沒來也就罷了,流言蜚語卻在瑤光殿里暗四散飄飛。
她前幾日午睡將醒,在偏屋守著的宮女約莫是以為她睡得熟,正低聲閑話,滿腹都是抱怨道:“等娘子腹中胎兒落地,你我不知要被遣往何處。”
“娘子都不急,你急什么,宮中這般大,哪處伺候不是伺候?”
“她如何急?她還以為皇上對她圣眷正濃呢,整個兒一禍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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