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并不十分確定霍云婉傳的是“用毒”二字,說來只是搶個先機。現江玉楓承認了,她有意替霍云婉遮掩,道:“朝堂上明著爭論的東西,差人傳句話就完了,哪里就是靈通。”
江玉楓笑笑掩過,昨兒薛凌沒來問,他猜薛凌已是知道了,確然是朝堂上明著爭論的東西,想瞞也瞞不住。這廂開口另道:“那可真是不巧,我這里盡是些朝堂上明著的,這還與你薛少爺說是不說啊。”
“說說說,再是明著的,我耳朵又不如你好使,總錯漏了不少。”
江玉楓看薛凌杯子空了,又替她續了些水,方娓娓道來。除卻黃家事,還有一樁是與薛凌提過的,原安城節度胡郢已經被押送回京了。
此人是沈元州治下,又與羯族小王爺逃脫一事休戚相關。西北那塊地,于皇帝而言正是多事之秋,如何平息,不得不說正系于此人身上,必須要多加留神。
按理說這等事江府與瑞王籌謀即可,假手于薛凌,若成了反倒多添忌憚。然江玉楓隱約覺得石亓能跑掉必然跟薛凌脫不了關系。
雖無確切把握........但那個印,當日薛凌與江玉楓曾共同拓印了請府上門客王儒查看。后薛凌再沒記起這個人,江府哪能罷休,再三研究比兌后,王儒終是解出了上頭文字,正是石亓大名。
江玉楓一經拿到,立即去尋了胡人族系名冊來,故而知道薛凌與石亓之間必有淵源,免不得叫他揣測良多。
又有三人成虎,朝廷的說法一下來,江府則愁緒更甚。只擔心會不會....從頭到尾,都是薛凌一手算計。
這個人,去了胡地,連手拓跋銑,幫他拿下胡地五部。又攛掇羯族的小王爺,深入虎穴,弒父殺兄,獨攬一部江山。
不然,怎么就會那么巧,她孤身一人,既能捏了拓跋銑的軟肋,又能在萬千馬蹄之下將石亓的貼身印拿回來。
無非就是投其所好,拓跋銑想要一統,羯族小王爺想要大位,各取所需,托薛凌做個中間人。而她要的,就是拓跋銑將霍云昇騙出城,三人合謀做了這場戲,
這些不著邊際的猜測也曾和江閎討論過數次,可惜往事如煙,水過無痕,怎能求出個答案來。想要深信不疑時,又記起薛凌當時且驚且喜全然不似成足在胸的樣子。想要徹底摒棄疑慮時,薛凌此人從來反復無常,演技極好,誰知道何時真何時假。
最主要的是.......石亓逃的神不知鬼不覺,這是江府托蘇姈如打探出來的消息。
有能力讓一個人在安城里憑空消失,要么就是安城里的人集體假裝瞎了眼,要么就是那個人對安城比自己家還熟。
安城節度胡郢如何先不評判,但據說,當時安城里還有沈元州遣過去的人將石亓守的寸步不離。那個節骨眼上,沈元州敢將人放走的話,無異于耗子銜魚過貓窩,抹了腥的送。
所以石亓能走掉,定然是有個對安城無比熟悉的人給他指了條明路。
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江玉楓不得不在此時試探薛凌,想將她扯進來做個當事人。
薛凌手指捏了花生米摸索了好半會,才將石亓那倒霉鬼記起來,蹙眉道:“我一直不得空,未曾細翻過羯族送子為質一事是如何定論。只聽得你們說,朝廷最終給的解釋是石亓與鮮卑拓跋銑合謀,弒父殺兄篡位?”
“真相如此”。江玉楓請茶,目光停在薛凌臉上。
薛凌想的專注,未注意江玉楓查探,片刻才道:“大概真相如此吧”。又抬頭道:“若是如此,安城主事最后要么是失職不查,要么是與胡人勾結。
皇帝大概想要借此事重治一下西北政權,畢竟那塊地,如今是沈元州一人,他總是不放心的。可即使你們有什么打算,也得等此人定罪之后再說吧。
官員擢升貶斥都是大事,少不得朝堂上要爭論個十天半月,這便更長久了去。現兒說來,也只能當個閑話啊。”
江玉楓道:“倒也算不得閑話,不過是提前問與你,可對此事有什么獨特見解。亦或......”
“什么獨特見解,我的想法哪次都和你們八九不離十。不就是皇帝并非想查這個人,而是想借題發揮,將沈元州的權力分一分么。
真是一口爛飯翻來覆去嚼,他給一把爛骨頭抹藥水,不也就這路子么。逮著個麻繩非說有蛇,搞什么花樣自家有數。”
她撿了枚果子,語氣柔了些:“我不信旁人就瞧不出來,等他們鬧完了再說吧。”
江玉楓收了目光,跟著道:“你說的也是,可若能知道羯族小王爺脫身的真相,或許可以早些布局。西北那塊地如何,你最清楚不過了。”
真相是用來布局,而不是為了揭開。薛凌舌尖滑過口里果子,偏頭道:“你說的是,可真相這東西,我也不在場啊,上哪說去。”
江玉楓緘口,另起了由頭,道是李阿牛回京已上朝復職,好些臣子上奏為其請功。皇帝有意著其御林衛北城兵馬司副統領一職,不過朝堂也有二三反對者,理由不一而舉,是以圣旨尚未下來。
但估計也就是近幾日而已,李大人屢建奇功,理應封賞。既然文不成,那也只能助起武就。好歹李阿牛一柄寬劍耍的還有模有樣,給皇帝老兒保駕也算物盡其才。
此事在薛凌意料之內,也沒什么好提,跟著隨口附和了兩句。略微想了那些反對者,大多可以確定是忠實的皇黨。畢竟現如今魏塱對李阿牛尚有疑心,能拖兩天是兩天。
江玉楓笑笑道:“為顯皇恩浩蕩,除卻官位金銀,陛下又令禮部為李大人擇字,來日修譜立傳,免了阿牛二字粗野。”
這一著薛凌倒是沒想到,小愣了下嫌棄道:“我是不懂這賞賜,好生生改了人爹娘起的名兒,豈不欺師滅祖。”
江玉楓還是那句“休得胡言”,隨后笑鬧了一陣,果子便吃得僅剩三三兩兩,殘茶沖出來已只剩一抹淡綠。
薛凌早膳用的本就多,現覺撐的慌,告了個罪,不等江玉楓答話,起身走出兩步撩了簾子。
跟著倚在欄桿上,輕道:“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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