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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離-不知春(四十)
更新時間:2023-02-02  作者: 嗑南瓜子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雄兔眼迷離 | 嗑南瓜子 | 嗑南瓜子 | 雄兔眼迷離 
正文如下:
樊濤躬身在側,等候許久,但見黃承譽將一堆碎片推至地下,又快速起身撿起那張已經被撕成兩半的勸降表,顫抖拼在一處看了又看。

“你說,這東西已經飄滿了垣定?”他問。

樊濤道:“應該如此。”

他捏了又捏,而后往空中一揚,切齒道:“我不信。”

樊濤再未答,那兩張紙飄飄蕩蕩,果然是揚了垣定滿城。

而城外旭日正佳,垣定依著的群山峰頂層云初起,歸燕攜長風從南往北,恰歇京中。薛凌兩只手指夾著枚薄薄紙片,在眼前輕佻晃了兩晃,含笑問逸白:“當真這么容易,說借就借了?”

她看紙上內容,正是楊肅勸降那寥寥數字:欲降,以黃承譽人頭作表。

雖知逸白能將這紙拿來,必定事已經成了,薛凌卻故作不信,移開紙片嗔問:“欺負我沒上過戰場不是,這勸降一說,還能先逼死守將再勸?有這能耐,勸什么啊。別不是那楊肅原就跟你們一伙兒,你瞞著我,叫我一人提心吊膽。”

逸白忙笑道:“姑娘這話說到哪里去了,若楊肅真是與小人有舊,小人豈會舍得他折在垣定。還是姑娘的法子好,垣定無水,本就無需勸降。”

她夾著那張紙條沒丟,第一次主動問起這事,仍是一臉不可置信的驚訝:“真是沒水了?不應該啊。就算垣定坐落于暗河之上,可我看垣定如此之大,總有三兩處水源不與暗河相通。

依著我的意思,只是城里用水困難。楊肅逼一逼,給些苦日子過,獻降也是理所應當。你們再湊湊,湊兩三顆人頭出來騙騙他,基本也就行了。

怎么就,短短幾日之內,連黃承譽都能逼死了。難不成,偌大的垣定,還真是指望著一口井過活呢?”

她面貌含春,笑語帶俏,像在問個什么趣事。逸白遲疑了一瞬,老實道:“想必是楊肅用毒過重,就像姑娘說的,水這種物事,本無需全污,只要城中出現了一處有毒之水,剩下的,誰也不敢放心用去。”

薛凌疑惑未退,搖著那張紙片癟嘴:“我是說過這么回事,可人逼急了,只要尚有一線希望,總得要試試。

楊肅逼著黃承譽去死,但凡城中還有可用之水,你我皆要垂死掙扎一番,他豈能坐以待斃。不放心的水,無非就是找人試試,人沒事,不就放心了?”

逸白含笑未答,薛凌指尖微動,將那紙張掉了個向,捏在指腹間,而后指節彎曲用力,一聲脆響,將紙彈起,活潑道:“人死了,就再換口不放心的繼續試唄。”

逸白笑意有些僵,薛凌手肘支在桌上,撐了下頜,小性子般嗤道:“我看這事兒還成不了,怕不是得另想個招。早些間問你們如何借,你支支吾吾,現兒個來不及了,白費一著好棋。”

逸白默出了口氣,道:“姑娘多慮,城中確實無水了。”他頓了頓:“黃承譽以為詐降之事必成,既想騙得楊肅掉以輕心,又想激起民怨,所以,暗中往城中各處水源都投了毒。

垣定上下,現如今,已無滴水可用。”

薛凌只略挑了挑眉,片刻取了手望著逸白直拍掌,笑道:“這可真是個好法子,待他詐了楊肅,開青十來萬人口,少不得有五分之一的青壯,便是老弱婦孺,也能給壯壯聲勢,添添柴火。何況有了這么一遭,皇帝人心大失,不知又有幾州幾郡要向黃家投誠。

嗯.....他就沒想想,自己要輸嗎?”

逸白不知自己該該答,躊蹴間,薛凌收了目光,倚在椅子上自言道:“也是,他不孤注一擲,結局似乎只能被楊肅困死。何況楊肅已經找到了下毒之法,一日量不夠,遲早也是要夠的的。

只是這楊肅也怪,他就沒想想,逼死了守將,城中哪會有人真心降他。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萬一垣定魚死網破。

怎么看,這法子于兩人而言,都不算上策,合著兩個蠢貨到湊到一處去了?”

逸白笑道:“姑娘是旁觀者清,可若楊肅看來,城中無水,只要再拖幾日,缺水之人,連刀都拿不起,何來魚死網破。不信且瞧瞧,便是今日黃承譽就將腦袋割下來,楊肅也要再拖兩三日才肯開門受降。”

薛凌道:“你說的倒也有理,但黃承譽這么個鋌而走險的人,更像不可能引頸受戮。反正都是要死,如何肯自己先死。萬一他就是要耗著,不降了呢,那可真是你我煙熏火燎,倒給楊肅送了桌好飯。”

她問的多,然似乎并不在意答案,沒等逸白答,自張了手,十指晃動,笑道:“你瞧這個,是永樂公主送來的桃花。她府上好幾大園子,都種著這玩意兒,早早晚晚的,二月下旬就開,能一直開到四月底去。”

逸白見她指甲上各有淡淡殷紅,像是早間新染的,笑夸道:“是好看。”

薛凌愈添歡喜,瞧著指甲上笑道:“改日遣個人去問她討些來,也種兩顆在院里,瞧瞧落英繽紛是個什么樣子。”

逸白笑而不言,等薛凌看夠了指甲,并沒追問垣定之事,只伸手向一旁,將擱在桌上的“短劍”拿起,左右比劃始終不好塞進袖里。

這兩日衣裳輕薄,加之皆是丫鬟挑揀來的新衣,不如往日自己選的那般適合藏劍。幸而最近無旁事,擱著也就擱著了。

逸白已清晰看過數回,那劍柄上有恩怨二字,這會再瞧,仍是有些難以言喻的不自在。看薛凌像是打算起身走,猶豫片刻,還是笑道:“姑娘可是要出門。”

薛凌只顧著把劍往袖里藏,頭也沒抬道:“嗯,怎么了,還有旁事?”

“園里倒沒別的,只是垣定那邊快要結束了,便是姑娘不問,在下也該說報的清楚些,若姑娘不趕著,那....”

薛凌停了手,有些不耐煩,打斷道:“你快說快說,別不是又有什么亂七八糟的破事要我去做,你就不能早點說?”

好像這樣才符合她的性格,逸白放下心來,將垣定現狀一一說過,只道是黃承譽早已在城中夸下海口,不惜萬死以報城中太平。

又道黃承譽若主動死,那樊濤必能將楊肅也拖下去,可黃承譽若非要熬,大概率是自己與手下死個苦不堪言,而楊肅還能落個大破垣定。

兩廂權衡,他想指指薛凌的劍說一句“成人之間,何來恩怨呢,生死俱是利而已,能有三兩分情就不錯了。”

然他面上笑道:“姑娘且說,他是不是必然要將自己人頭雙手奉上。”話落噗嗤一聲,逗道:“小人的意思,是如果他雙手尚能用的話。”

薛凌聽得興起,就著劍柄敲了下桌面,笑道:“是這么回事,那還真是沒辦法。”她似乎仍是不怎么上心,又忍不住去看自己指甲,敷衍一般道:“沒旁的了吧,沒旁的你趕緊退吧,馬車還在等我呢。”

“暫無旁的了。”逸白說完躬身,示意要退。薛凌一蹦三尺高站起,從格子里拎出個碎銀袋子,嘟囔道:“走走走,我隨你一起走。”

逸白笑著讓道一旁,請了薛凌先行。原她早已拾掇妥當,是要去永盛賭坊。這些日子無事,既得了這么塊地,閑著也是閑著,去了吃喝玩樂一概周到,舒適的讓她忍不住念了幾回蘇姈如的好。

二人一路走著說了幾句閑話,出了院落過花廊作別時,逸白忽道:“有一樁事,不知在下該不該問。”

薛凌將那錢袋子搖來晃去正是得意處,快語道:“問問問,隨便問。”

“薛瞑是不是去的久了些?”

薛凌驟然停步,緩緩轉身看著逸白,若有所思道:“你不說我還沒記起,這是久了些。”

逸白忙道:“小人只是憂心出岔子,姑娘看,可要遣人去查查。”

薛凌掂量了一下袋子,猛地記起什么道:“啊,我忘了,不用不用,他是要久些,因為已經不在棱州了。”

“那是去了何處。”

“去了烏州。”

“去那地作甚....”

薛凌轉身復往前走,隨口道:“看看能不能把沈元州騙回來。”

把沈元州騙回來,逸白咂摸了一瞬這話的意思,還想再問,薛凌已走出幾步遠。他又想了想,終沒往別的事上多心。

薛凌不敢掉以輕心,直出了壑園大門坐到馬車里,方沉沉出了口氣。趕車的仍是那個張二壯,只如今此人開了個鋪子,除非薛凌要用車,不然壑園誰也使不動他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見到薛凌,他便止不住話匣子,又說最近天道好,又說昨兒見到了回頭客,薛凌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搖晃著到了永盛,下車時從錢袋子里抓了一把銀粒,笑道:“給張大哥喝茶。”

張二壯早不是初時那般拘謹,雙手捧著接了賞,點頭哈腰說下午來接。等薛凌進了門,他亦是沉沉出了口氣,和薛凌在馬車上的樣子別無二致。

最近不太平,京中也是人心惶惶,他的鋪子,是開起來了,然根本無人進門。何況他是個新面孔,已被幾個老生意人找了好幾次的茬,十來天收入,不如手中這捧銀粒子。

姑娘家愛聽好話,有什么辦法呢?

薛凌興沖沖進門,來過幾回,小廝牌童早已識得她,忙迎了人領著上二樓。張棐褚與旁余人似乎在議事,見薛凌現身,不由得扶了扶額頭。

告了個罪上前與薛凌笑過,道:“姑娘又來。”

薛凌掂了掂手中袋子道:“來了來了,不勞你走賬,都是我自己的錢。先與我討杯茶來,住處今兒個缺水,渴死了。”

張棐褚權當她是個說笑,京中何曾缺水,便是缺了,又如何能缺到壑園去。然到底是自己主家,她說缺水,他也只能趕緊斟了茶,一面笑問可是園中生了旱魃。

薛凌對這男子尚有三兩分喜愛,一來是給自個兒送錢的,另來所交尚淺,既扯不上恩恩怨怨,也還沒落到個利益相爭。能別無雜念的和一個普通人來往,本身就值得愉悅,倒無需張棐褚其人如何。

她接了茶,想了一瞬這旱魃是個什么東西,約莫是個引起大旱的怪物,雖功效不太一樣,但結果大同小異,都是讓人沒水喝。這么看來,沒準楊肅和黃承譽等人都是旱魃。

當然了,她自個兒也是。

薛凌一口將杯中水飲盡,擱下杯子道:“還真是,不止一個,好幾個旱魃。”

張棐褚越發當她胡謅,含笑續了茶,只說自己還有旁事,請薛凌自便,又道:“既是姑娘不走公賬,那可要輸贏自負,守守規矩。”

薛凌端著茶水將人揮退,整個人無力縮在軟塌上,頹唐躺了許久,耳邊是樓下骰子牌九,莊家賭客,她怎么聽,也聽不見垣定城里哀聲震天。

那些被遷往城南的百姓,在一夜苦等之后并沒等來第二次開城的消息,反而聽到數人在傳,要想再開城門,除非將黃承譽人頭拱手奉上。

并沒有誰高聲喊黃大人赴死,只是毒發的百姓越來越多,楊肅用的毒固然不為奔著人命,黃承譽卻并非如此。不死一些,怎說明當今皇帝天怒人怨?

剩下的人再不肯呆在城南,紛紛往城門處聚集,想替自己謀得一線生機。黃承譽開始還遣人攔了幾波,到最后,滿城的人壓過來,根本攔不住。

他不敢露面,只在屋里來回走動,時不時問屬下:“如何,有多少人愿隨本王開城死戰?”

人皆低聲,雖說愿誓死追隨,卻總會提醒,現百姓堵在門口,一旦開城門,只會蜂擁而出,倉皇逃竄。打仗最重士氣,前頭的人跑的不要命,誰還有膽子喊殺。

更何況楊肅早已擺陣設伏,就算手下兵馬全部猶如神兵,也只是往人包圍里送而已。這一仗,基本毫無勝算。

最要命的是,這門,已然不是城內想開就能開了。楊肅既知城內無水,只要在門外加固,死困城中,不等他攻進來,百姓自己就要生亂,他怎會讓黃承譽開門。

日過西山,外頭紛鬧聲亂,黃承譽終于坐回了椅子上,樊濤自始至終一直候在屋內,跟著茶飯未用,表情絲毫未改。

黃承譽看他,道:“先生真乃妙算。”語氣已然多了些淡定從容,再無早間急切。

樊濤躬身:“大人亦是,神機無雙。”

黃承譽哈哈大笑,半晌伸手扶上頭頂發髻,朗聲道:“這顆大好頭顱,二三十年間盡享風流,不怪這么多人想要。你要借.....“他嗤嗤笑:“便借與你。

只是樊先生,拿什么來還本王呢。”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