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后來，蕭楚泓已經數不清他們經歷了多少世，他只記得，他們每一世都是不得善終，雙雙殞命。

當往事觀盡，他的眼前出現了萬里迷霧。

這黃泉本就不見日光，眼前又盡數被迷霧籠罩，他不得已閉上了眼睛，用聽力感知周遭一切。

隱約間，他聽到了女子的囈語聲，那聲音支離破碎，聽不真切。

‘蟲子蟲子！小狐貍！快救救我！有蟲子啊啊啊啊！！！’

‘嗚嗚！我怕！我不想跑！你會死的！’

‘夫君，你我今生未果，期來世再遇。’

‘遇時相見恨晚，離時相見恨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誰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今日，我便殺了你替我報家國深仇！將軍，只恨你我生不逢時，生在了這亂世里。’

當聲音逐漸消失，周遭的霧氣也悉數散去。

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木質屋舍中，他的眼前是一株碩大的白色荼蘼花，花瓣上的露水滴落進了下方的一口大鍋里。

那鍋似乎是黑色的玉石制成的，但他竟看不透材質，似乎不是六界之物。

一個身著黑紗的女子正坐在鍋前，用三尺長的湯匙攪動著鍋里的湯。

乳白色的香氣似乎鉆入了他的五臟六腑，以千絲萬縷的形態沿著他的四肢百骸流淌，最終將他的心臟緊緊纏繞。

意識縹緲間，他不愿再嘗人間百苦萬難，他想墜入輪回洪流，化作一顆無情無欲的石頭。

可！他猛地想起了蘇蓁的音容笑貌，心里的無欲無求頓時化為了不甘！

蕭楚泓眼神恢復清明，擰緊劍眉看著黑紗女子。

此女子，應該就是孟婆了！

孟婆生得極美，尤其是她那一雙灰紅雙色異瞳，所掠過之處，能夠令天地萬物都為之失色。

可.她的這張臉，卻令他的心跌進了谷底。

孟婆居然和蘇蓁長得有八分相似！

蕭楚泓沉著聲音問道：“孟婆？”

孟婆繼續攪動著孟婆湯，抬眸莞爾一笑：“久聞魔祇帝君之名，今日得見，是吾之幸。”

蕭楚泓邁著沉穩的步子來到了孟婆身邊：“說罷，究竟怎么一回事？”

孟婆挑眉，故作不解。

“堂堂冥界之主，難道只會裝傻充愣？說！蓁蓁到底在哪兒？”

孟婆無懼他身上的殺氣，勾唇笑道：“帝君應該知道，黃泉只收亡魂！生者入黃泉！誅！”

她的聲音輕柔，一字一句，但內里卻糅合著無窮無盡的威壓.

若將孟婆換成旁人，蕭楚泓早就動殺機了，可看著孟婆這張臉，他卻猶豫了。

孟婆早已知曉他不會動手，故而揶揄嘲笑道：“凡間有句俗語，叫英雄難過美人關，沒想到連魔祇帝君也會為情之一字而栽了跟頭。”

蕭楚泓擰緊了眉頭，一道女聲卻從荼蘼花后傳來。

“他怎么能算是栽了跟頭呢？我們兩個明明是雙向奔赴。”

蕭楚泓臉上頓時展露笑意：“蓁蓁！”

蘇蓁笑著從荼蘼花的后面走了出來。

他身影一閃就來到了她的身邊，聞著她身上的香氣，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蘇蓁摟著他的腰身，二人眸光纏綿。

直到一聲輕咳，打斷了他們。

蕭楚泓看著她們相似的容貌，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一道亮光，終于恍然大悟。

“蓁蓁.她.孟婆她.”

“帝君猜得不錯，我就是錦兒的娘親。”孟婆道。

蕭楚泓：“.”

蘇蓁望著孟婆，她的眼神很平靜，自她見到孟婆第一眼時，就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孟婆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慈愛，但蘇蓁卻不為所動。

“我此番來黃泉是有要緊事想請你幫忙。”

“為了姜溫？”

“對！你贈我歸魂種，我替你重新整頓冥界。”

她的態度生疏，語氣冷漠，儼然是想和孟婆劃清界限，不愿有絲毫糾葛。

“錦兒，你.能不能喚我一聲娘親？”

“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已經不再是錦輕弦了，我是蘇蓁。蘇蓁的娘親只有一個，那就是出自洛祁京都書香世家的燕家嫡長女，太傅府蘇庭鄴的妻子燕惠然。”

孟婆啞然。

蘇蓁繼續說道：“來到冥界之前，我原想著等姜溫復活，我就去天界尋找爹爹和你，可當我發現你是孟婆的那一刻，我終于想明白了一切.原來，縱使我的娘親是掌管冥界的孟婆，我的父親是天道之主.唔.我應該沒猜錯吧？他是天道之主吧？否則，又有誰能夠召喚天雷？呵真有意思，詹隕居然是天道之主的愛寵！詹隕被他貶入人間，令六界生靈涂炭。而我則要因詹隕造下的孽，生生世世死于非命，和心愛之人不得善終。”

孟婆：“.”

“你自生下我后就失蹤了，爹爹也是，將我養到了十六歲后也人間蒸發了。為了尋找你們，我踏遍了六界，耗費了數萬年時間，可卻依然沒能尋到你們的蹤跡。你讓我喚你娘親？那敢問娘親，在您的女兒被六界大能圍剿之時你在何處？在我被打碎了神魂時您又在何處？我的爹爹又在何處？”

孟婆垂眸，眼眶濕潤，蘇蓁經歷的一切她又何嘗不知呢？

蕭楚泓握緊了蘇蓁的手，冷聲說道：“孟婆，你們一個遠在九天蒼穹之上，一個深入碧落黃泉之下，為了天道秩序，果真值得？”

孟婆搖了搖頭，并不愿多作解釋，她從發髻間拔出了一枚黑色的花簪，又攤開手心，露出一顆泛著烏黑色亮光的種子。

蘇蓁沒有猶豫，將兩樣東西接過。

“多謝，在等待阿離和姜溫復活的這段時日，我會讓冥界煥然一新。”

“錦兒，你我母女之間，果真要分如此之清？”

蘇蓁分明是想和她劃清界限，不肯再有糾葛。

望著孟婆帶有懇求的哀愁眼神，蘇蓁的心輕顫，但她卻不肯原諒，拉著蕭楚泓的手離開了。

外面的人見他們平安出來，紛紛松了一口氣。

樂殊見到她手里的姒離簪，難以按捺心里喜悅。

“阿離！我的阿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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