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護衛沒丟主家的臉,撿起她擱在旁邊的削尖了頭的木棍,一口氣插了十二三條溪魚上來。
晏清咬下最后一口魚肉,手里棍子一扔,朝他豎起大拇指:
“厲害。”
“那你先烤著吧,我去摘些野菜來調味。”
她指指旁邊地上用過的野菜青草,大方地公開竅門。
黑衣護衛打個呼哨,就見另個同伴像是大鵬展翅一般,黑壓壓的兩三個起落過來,淡聲詢問:
“怎么?”
先頭的黑衣護衛指指地上的青草:
“你照樣采集些來,烤魚要用。”
又轉頭對晏清笑說:
“小姑娘搭把手吧,魚有點多,餓得慌。”
“好呀。”晏清大大方方應聲,權當不知他們不放心她去草藥,怕她在其中動什么手腳。
出門在外,又做的是護衛的活計,謹慎些是對的。
晏清重新坐回石頭上,拿木棍撥撥火堆重新把火生旺,看著黑衣護衛利落地收拾三條魚串好架到火上,又遞過個荷包來:
“我這帶著些鹽巴調料,你看看是否得用。”
晏清不客氣地接過來,笑瞇瞇點頭:
“有鹽當然好。等下烤好有多的,能再分我一條嗎?剛才沒太吃飽。”
“可以。”
三人分工合作,很快泛起誘人的魚香,第一茬魚烤好了,由后頭過來的墨綠衣裳護衛送去馬車上。
“小姑娘怎的一大早上一個人在這,偷偷出來打牙祭?”
黑衣護衛一直守在旁邊,又遞過一串生魚來烤。
晏清便收拾起旁邊那堆良莠不齊的青草,將其中合用的挑揀出來備用。
“不是。”
她搖頭,半真半假地編造起身世來。
“我爹要賣我換錢養弟弟,我娘偷偷放我逃跑的,叫我去京城尋我親爹。”
她憂愁地嘆口氣,掏出懷里那枚雕琢成小扇子樣式的白玉扇墜,撥了下上頭拿彩繩穿著的白玉珠子,滿面惆悵。
“可是京城實在太遠了,我人小腿短,得走到猴年馬月去啊。我聽花婆婆說,村子外頭有拍花子的,專門拐小孩去賣,我一個人上路有些害怕。”
“所以我想著,先去附近的白云庵,拜圓通大師為師。大師慈悲為懷,又有一手好醫術,我跟她學些本領,將來也好謀生,攢些盤纏上京找我爹去。”
說完她捏著寶貝扇墜,認真對黑衣護衛說:
“我聞見你身上沾著藥味,是有誰生病了么?不如去白云庵找圓通大師瞧瞧吧,她醫術真的很好的,我們這的人都管她叫活菩薩,她看病還送藥,不要錢。”
黑衣護衛聽她語氣真摯,面上也一派天真,跟家中小女兒差不多年歲,卻命運曲折多舛,忍不住問道:
“你既然知道外面有壞人,怎的還不加防備地跟我們搭話?不怕我們拐了你去賣?”
晏清一下子笑開,將扇墜仔細收好,笑嘻嘻說:
“大叔別嚇唬我。拐子哪有閑工夫跟我閑磕牙?早敲暈我裝麻袋里拖走了。”
“我雖然沒見過世面,但也能看出來,你身上穿戴都很值錢,那把刀也不是吃素的,刀鞘上綴著的玉珠子,比我親爹留下來的扇墜還好看,你哪里會缺賣一個小丫頭的錢啊?用不著做那等缺德營生。”
“小丫頭挺機靈的,烤魚手藝也好。”綠衣護衛去而復返,沖同伴使個眼色,嘴角翹著顯得很高興。
“老安人用了?”
“用了,用得香!叫賞呢。”
倆人簡單交流兩句,一塊碎銀子便遞到晏清面前,足有半兩的樣子。
“拿著,老安人賞你的。順便勞駕你,再采些調味的青草,我們好帶上路。”
晏清連忙擺手,不好意思地問:
“舉手之勞,怎么好收你們的銀子,實在太客氣了。不過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就厚著臉皮說了。”
“我要去白云庵,你們能不能順路捎帶我一程啊?我自己走得實在太慢了,還怕一會兒變天,路上會不方便。”
倆人被她眼巴巴瞧著,互看一眼,其中一人便回去請示,很快帶來回話,說可以載她。
晏清高興地摘了滿滿一包青草抵路費,又分了條烤魚吃完,就著溪水洗凈手臉,這才跟著倆人去馬車那邊。
“婆婆好,打擾您了,多謝您好心捎帶我一程。”
晏清嘴甜地跟馬車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問好,客氣道謝。
蕭老安人不知道是不是趕路勞累,瞧起來氣色不太好,歪靠在大引枕上朝她招招手。
“來,陪婆婆說說話。”
晏清瞅瞅擺得滿滿當當的狹窄車廂,懂事地搖搖頭,脆聲說:
“我坐外頭就行,不跟婆婆擠。婆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不習慣坐馬車嗎?山路顛簸,坐久了是會氣悶。”
她突然指著路邊一叢葉子像花瓣似的野草說:
“大叔把那個酸溜溜摘一點過來,婆婆嚼幾根胸口會舒服的。”
護衛依言挖了野菜過來,自己先摘了片葉子嚼了,滿口生津。
“是還不錯,提神醒腦,生津開胃。”
老安人半信半疑地試了,感覺還不錯,也有了些精神,和氣地問晏清些閑話。
晏清又把那套尋親、拜師的說辭背了一遍。
“可憐見的。”
蕭老安人聽她言語伶俐,明明有六歲,個頭卻只四五歲孩童那般大,便知她在家中飽受磋磨,不由得便嘆了一聲。
“你這孩子倒有些主見。那圓通大師醫術高明,若真能拜她為師,你也算暫時有了著落。”
“這么著吧,我跟大師素日里也有些交情,便替你去說說情,叫她收下你為徒可好?”
晏清歡喜不盡道謝:
“謝謝婆婆!您真是大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蕭老安人被她逗得開懷,一路跟她說說笑笑,倒也不覺旅途煎熬,連吃飯也有了幾分胃口。
一行人騎馬駕車趕路,下半晌便來到白云山腳下。此時天空已經凝聚起厚厚烏云,眼瞅著要落雨。
“哎喲,我這個腿又疼起來了。”
蕭老安人呼痛,表情很是痛苦。
晏清猜她是受風寒引發的足痹之癥,當下卻沒有太好的緩解法子,只得拿出懷里沒舍得用的安神草,揪下一片葉子遞到她嘴邊:
“婆婆,你要是實在痛得受不住,就把這安神草吃了吧,能緩一緩,等上山了再請大師醫治。”
天空咔嚓一道閃電劈下,將晏清的小臉映得晦明晦暗。
護衛哪敢叫老安人隨便吃東西,萬一中毒了怎么辦?
才想婉言謝絕,便眼睜睜看著小姑娘手里那根不起眼的藥草失去了蹤影。
“誰?!”
“師父?”
“大師?”
幾聲驚呼先后響起,雷電交加中,光頭緇衣的瘦高神尼搖搖晃晃站立,兩口咽下草葉,又朝晏清伸手:
“剩下的安神草給我。”
晏清抿抿唇,望著她青紫扭曲的臉色,以及嘴角溢出的黑血,毫不遲疑地將整根安神草囫圇塞她嘴里。
傳言道白云庵圓通大師醉心醫術,立誓效仿神農遍嘗百草,常以身試藥,這是藥性發作扛不住了?
做藥人這事她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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