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路通大怒,氣得面色通紅,鼻下兩捻鼠須抖了起來。他武功高強,面容也算英俊,就是天生身材矮小,兩下一站還沒有完顏翎的個頭高。若是當著面,旁人都敬畏他的身手和地位,稱呼一聲飛天鐵拳何副掌門,背后有好事的便直道“飛天矮子”,何路通自然知道,深以為忌,聽完顏翎這么一說,不由得暴跳如雷。其實完顏翎初入中原,哪里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外號,不過是被氣到了,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正犯了他的忌諱。
何路通把牙咬得咯咯響,冷笑道:“好啊,小娘們膽子不小。沒錯,我是矮子,那看我把你兩條腿砍下去,讓你也變成矮子!”
說著手腕一抖,斷樓見兩塊黑影刷刷閃出,驚呼道:“翎兒小心。”向前沓沓跨出兩大步,一把將完顏翎推開。只覺呼呼兩股勁道刮過,完顏翎小腿褲子已經被剮爛,連帶著里面的皮肉也被蹭破一大片,滲出密密的血點。完顏翎都還沒感到疼痛,便聽見身后當當兩聲巨響,回頭一看,兩顆小孩拳頭一般大小的黑球已經深深地砸進了山石之中。
斷樓又驚又怒,連忙帶著完顏翎跳開數丈,喝道:“突然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漢?”何路通走上前去手一揮,那兩顆鋼球便嗖得彈出,回到了他的手中,對二人道:“我就出手了,你又能怎么樣?我不但要對你們出手,你們剛剛換走的那百十號女真人,我也一個不留!”
三人聞言,都是大驚。趙鈞羨上前拉住何路通的衣袖道:“何大……副掌門,這未免太過分了吧。”何路通道:“少掌門,咱們幾日前在得月閣可是商量得好好的,你怎么說變就變了呢?”趙鈞羨道:“我們什么時候這么說過?柳先生不是說,要把他們送回老家去……”
話還沒說完,何路通哈哈大笑,趙鈞羨不明所以。完顏翎聽得明白,冷冷道:“少掌門,你心地太好,自然聽不出這歹毒之語。這位何副掌門說的老家,可不是遼東呢。”
何路通道:“沒錯,你這小娘們倒是聰明,這老家你一旦去了,可就回不來了!”趙鈞羨心中一嚇,急道:“副掌門,不可啊。這……這太……”何路通道:“少掌門,無毒不丈夫。你對這些人心慈手軟,難道以為他們會念你的好嗎?”看趙鈞羨仍是猶豫不決,便道:“這樣,你不必親自動手,交給我就好,我現在就下山殺了他們。”
說罷,抬腿就要走,卻聽見一聲喝道:“站住!”斷樓拔劍出鞘,輕聲對完顏翎道:“我把他引開,那個少掌門人不錯,你找機會趕緊走。”在她腿上一拍,起身離開。完顏翎有些疑惑問道:“什么?”見斷樓不答,負痛想要站起來,卻是兩腿發麻,動也動不得,罵道:“斷樓你個騙子,快給我把穴道解開!快點啊,你聽到沒有?再不過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斷樓卻是充耳不聞,地上撿起一把厚厚的鋼刀,走上前兩步,站到何路通面前道:“想動他們,先過了我這一關。”何路通呵呵笑道:“就你?還用不著我出手……”話音未落,突然斷樓伸出左手,拇指捻著食指中指一彈,一股凌空勁力激射而出,噗地正中何路通心口。
何路通早就看見,但他自恃武功高強,便運足內力輕輕接下了這一指,笑道:“原來你還懂點內功,只是認穴的本事差了些,這心雖是五臟之首,可周圍沒有什么穴道。就憑你這一指的功力,難道還想把我整個人打穿不成?”
斷樓嘆口氣道:“師父說得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今日怕是活不成了。”說罷低眉垂臉,似是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何路通打量了一番,見他一手拿劍,一手仍伸出二指對著自己,想來絕無第三只手能再出什么奇招,便長出了一口氣。
趙鈞羨原本擔心他受傷,見他并無大礙,便放下了心。瞥了一眼,奇道:“何大哥,你心口怎么還有一粒小石子?”
何路通一驚,低頭一看,斷樓笑道:“晚了!”他剛要伸手,便感覺當胸“膻中穴”處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頓時氣血混亂,跌坐在了地上,心中暗想:“完了完了,小河溝里翻了船。”這膻中乃是周身三十六處死穴之一,他若是運足內功,自然打多少下都不怕,可方才斷樓兩句話示弱,引得他釋放了真氣,便與常人無異,這一下只怕性命要沒了,頓時面如土色,也不知是因為受了傷還是嚇得。
趙鈞羨怒道:“你暗器傷人?”斷樓道:“這個矮子剛才那兩顆鐵球可比我狠多了,要不是躲得及時,翎兒兩條腿可就廢掉了,這叫一報還一報!”
趙鈞羨怒道:“你暗器傷人?”斷樓道:“這個矮子剛才那兩顆鐵球可比我狠多了,要不是躲得及時,翎兒兩條腿可就廢掉了,這叫一報還一報!”趙鈞羨拔出劍來,身邊幾個弟子也是一擁而上,將斷樓圍在核心。斷樓暗暗著急,要是過得片刻何路通醒過來,那就糟了。
他剛才這一手,便是數日前跟閑不住和尚學到的盈虛洞天指。自從和閑不住分別之后,一邊趕路,一邊勤學不輟。他天資聰敏,很快基本的要訣就掌握了,讓暗器徐徐用力甚至半路轉向都不成問題。然而這一招威力極大的地方還是在內功深厚,卻絕不是一年半載能練成的。他見識了何路通的鐵球功夫,自知硬拼遠遠不如,便偷個機靈,撿了一塊小小石子在手上,這么一發,先不打何路通要害,只輕輕讓石子貼在他的身上。等何路通放松警惕后,再推動石子轉向,擊他膻中大穴——若是他已經功力深厚,何路通自然已經沒了命,但他到底還不到火候,只能讓他暈眩一會兒。
何路通打坐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居然毫發無損,摸摸胸口也不疼了,在地上拾起那枚石子,想了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被戲弄了,怒道:“少掌門閃開,我來殺了這個小賊!”這倒正和斷樓心意,便對周圍人道:“聽見沒,你們副掌門要親自出手!”使個醉鶴身法鉆了出去,來到何路通面前,握劍以待。
何路通罵道:“臭小子。”雙手一甩。斷樓知道他鐵球來勢猛,自己動作慢不得分毫,可是清玉劍又太軟,便只得拿一把鋼刀來抵擋。只見眼前黑影閃動,破空霹靂之聲不絕于耳,明知他手里只有兩個鐵球,空中卻好似同時有幾十條軌跡一般。好在他眼力和手里速度都是一流的,勉強還能接得住。兩人相隔丈余遠交鋒,誰都沒碰到誰,卻都是連手臂的影子都看不見,只聽得怦怦錚錚金屬相撞之聲不絕于耳,還有在正午日頭下仍耀眼可見的火花。
鋼刀到底沉重不稱手,更何況又是這般不斷地揮動。因此過不十幾個回合,斷樓便有些體力不支,手中速度漸漸跟不上了,好幾次都在面門前才擋住。可何路通卻是越戰越勇,毫無疲憊之相,斷樓又驚又疑,心道他每次拋出鐵球都要用內功抓回去,就連師父都說這是極耗真氣的,可這都十幾個回合過去了,難道他內功是用不完的嗎?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得把何路通引開,這樣完顏翎才有一線生機。于是且戰且退,口中挑釁道:“還說什么嵩山派副掌門,難道你就這點本事嗎?”一邊說著,一邊向遠離完顏翎的方向退去。何路通渾然不覺,便也步步緊逼,斗得來了興致道:“好小子,還嘴硬,我看你囂張到何時!”
說著兩手一招,在半空中的鐵球倏然跳回。何路通頓了一下道:“小子,看這招你接得住嗎?”雙臂掄起,動作全然不似方才擲手那般瀟灑迅疾,反而大開大闔,眼看著是要用強力了。斷樓不敢大意,連忙后退幾步,舉刀來擋。只聽啷鐺一聲震動,自己虎口開裂,一股鮮血流出,那片厚厚的刀刃竟然斷裂成了兩半,掉在了地上滾入深谷,自己手中只留下短短的刀柄。
這一擊實在高明,引得嵩山弟子連聲叫好。
何路通笑道:“小子定力不錯,下一招我看你拿什么接。”刷得一下又是鐵球飛出,斷樓忙不迭,只得向背后隨手抽出一把劍,又是一聲震響。眾人都是一愣,只見斷樓手中拿著一把黑劍,那兩顆鐵球竟然牢牢地粘在了劍尖上,任何路通怎么揮手都不回去。
斷樓一看,頓時明白了,摘下鐵球攥在手里道:“我還以為真的是你內功高深,原來這兩個勞什子是用極純的玄鐵打磨。想必你那兩個護腕也是磁石打造,所以才能讓這兩塊鐵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現在碰上正好我這把劍也是天然磁石打造,鐵球收不回去,你沒辦法了吧?”一甩手將鐵球丟入深谷之中。
他嘴上滿不在乎,實際上心中想:“磁石能吸也能斥,捉摸不定,就算借一點磁力,能將鐵球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也是我萬萬不可及的了。”
何路通用磁石護腕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未刻意隱瞞過,此刻也不屑于解釋。但聽到斷樓說他的劍是用天然磁石打造,而且引力如此之強,心驚問道:“難道你是華山派門人?不對,方羅生老頭雖然為人好色不正經,但絕不會將鎮派之寶送給你這女真人!”
斷樓哪里知道他在說什么,但想必是認得自己手里的劍,這是母親家傳的,跟華山派有什么關系,便道:“天下黑劍又不是只有這一把,怎么就說我是華山派的?”
何路通冷笑道:“天下黑劍確實不算少,但都不是俗物,用如此上品的天然磁石打造的,那就只有華山派的墨玄劍,你敢說這不是墨玄劍嗎?”說著頓悟道:“是了是了,當年朱蕩山奪取華山派,這兩把寶劍已經遺失,華山派苦尋二十年,卻原來被韃子奪走了。”
何路通冷笑道:“天下黑劍確實不算少,但都不是俗物,用如此上品的天然磁石打造的,那就只有華山派的墨玄劍,你敢說這不是墨玄劍嗎?你背后還有一把白色的劍,是不是清玉劍?”
斷樓一驚,心道自己這兩把劍的名字居然被他說中,難道母親真的是華山之人?趙鈞羨走上前兩步,對何路通道:“何大哥,我記得當年父親說過四岳共助奪回華山之事……”何路通頓悟道:“是了是了,當年朱蕩山奪取華山派,這兩把寶劍已經遺失,華山派苦尋二十年,卻原來被女真韃子奪走了。”斷樓一驚,心道自己這兩把劍的名字居然被他說中,難道母親真的是華山之人?但母親是從遼國跑出來的,是否來自契丹人之手也未可知。
趙鈞羨走上前兩步,對何路通道:“何大哥,我記得當年父親說過四岳共助奪回華山之事……”何路通頓悟道:“是了是了,當年朱蕩山奪取華山派,這兩把寶劍已經遺失,華山派苦尋二十年,卻原來被女真韃子奪走了。呔!三個月前沙幫主說曾在黃天蕩和使用黑白雙劍的一對男女交手,我還遠遠地見到,難道便是你們嗎?你叫斷樓?”
這沙幫主自然便是沙吞風,斷樓也不再隱瞞道:“沒錯,我們兩個確實和沙吞風交過手,唐括巴圖魯是我的女真名,斷樓是我的漢名。”何路通冷笑道:“好啊好啊,這當真是冤家路窄,那就新仇舊恨一起算吧!”轉頭對趙鈞羨道:“少掌門,三個月前我和武林同仁前去黃天蕩相助韓世忠將軍,就是這兩個人從中作梗,使得大軍功虧一簣,你還要手下留情嗎?”
趙鈞羨半驚半怒,提劍指著斷樓道:“好啊,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好漢,大言不慚地跟我說什么不要濫殺無辜,原來你也是金兵賊子。”斷樓百口莫辯,又心中確有愧疚,索性惡人做到底,道:“沒錯,我不但殺了宋國的人,還搶走了大金國的漂亮公主,本來想跟金國皇帝換兩個錢,沒想到這個傻女子還纏上我了。”
完顏翎在一邊聽得真切,她豈能不知道斷樓這是要撇清他二人的關系,淚水流了出來,卻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道:“斷樓,你……你……”趙鈞羨見狀,頓生憐憫道:“姑娘放心,我這就替你殺了他!”
斷樓此時手中流血,劍都拿不穩了,不如空手一搏,反倒有一線生機,便哼了一聲丟掉手里的劍,連背上的劍也接了下來放在地上。一手出拳,一手豎指,向著趙鈞羨攻來。趙鈞羨光明磊落,雖已認定他是金兵走狗,但見他空手來斗,也不愿意占什么便宜,便也丟點了劍,用嵩山少陽掌對敵。
趙鈞羨的掌法是嵩山派祖傳的武學,他又自幼苦練,出手劍一招一式嚴絲合縫,不漏絲毫破綻。斷樓學的掌法就要雜得多了,卻都不成體系,只能一手醉鶴拳,一手洞天指,全靠臨場隨機應變,見招拆招。好在他內功底子遠勝趙鈞羨,因此兩人你來我往拆了數十招,竟是不分勝負,誰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何路通見狀,笑一聲道:“少掌門,我來幫你。”飛身而起,卻不是去助陣趙鈞羨,而是一下子籠在了完顏翎的頂上。完顏翎不提防,驚叫一聲,卻被何路通點住穴道,兩指捏住喉嚨,頓時一動也動不得,被何路通提著站了起來。
斷樓和趙鈞羨見狀都是一驚,同時收了手。趙鈞羨連忙高聲道:“副掌門,這位姑娘是無辜的,你不要傷她。”何路通笑道:“少掌門你就是太善良,你看著小子,他要真像自己說的那樣不在乎這個可人兒,怎么會停手呢?你豈不是早就中招了?”
斷樓怒喝道:“姓何的,你卑鄙!”何路通道:“罵得好,你接著罵,我……哎喲喲!你這小娘們干什么?”頓時疼得嗷嗷亂叫。
完顏翎性情剛烈,哪里是能叫旁人挾持的?雖然被點了穴道,但嘴還能動。趁何路通不注意,一張口狠命咬住了他的拇指,一下子咬穿了血肉,咬在了骨頭上,就此絕不松口。眾人見此變,驚慌失措,也不敢上前相助。
何路通痛不可當,又不敢硬扯。咬牙道:“小娘兒們,我砸死你!”右手緊握一顆鐵球,向著完顏翎天靈蓋砸去。斷樓驚道:“不要!”沖上前去,卻已是來不及了。
忽然,一陣暖熱的勁風激射而來,一下子打在何路通的手臂上,鐵球脫飛了出去。何路通一驚,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又是一道細細的暖意,正中完顏翎“頰車穴”。完顏翎的嘴頓時松開,斷樓連忙上前,將她搶了下來。
趙鈞羨看得明白,對著遠處連忙下拜道:“爹,您怎么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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