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義?”尹義心中念叨了幾遍,他身為青元莊首座弟子,武功和見識都是一等一的,卻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上何時還有這么一號人物,而且他既然自報家門,怎么單講名字,卻不說自己是何門何派?
周淳義道:“既然二位不進招,那就去死吧。”話音突然兇狠,大踏步地走上前去,一手托肘,另一手握拳呼地隔空打來。此時他距離幾人還有數丈,尹義卻感到一股壓抑的氣息即將滾滾而來,急對尹節道:“保護好小師妹和凝煙姑娘!”
說著,搶先一步沖上前去,手里長劍對著面前一砍,只覺劍刃錚楞楞猛烈地晃了兩下,兩臂一時用不上力,長劍被一股大力一沖竟脫手而去,打著轉飛到了半空。拳風仍未停止,直向著尹義面門撲來,頓時呼吸困難、氣息窒滯,萬沒想到這一拳竟是如此剛猛無儔,能在數丈之外打飛自己的長劍。
周淳義并不給他思慮的機會,腳下大步連走,已經到了尹義面前,又是一拳打出。上一拳氣勢未消,下一拳緊跟著又到,力道疊加勢不可擋。尹義連忙下腰退步,緩沖二重拳的力道,右手腕虛空一轉,“臨淵掌”中“潛龍在淵”的以退為進的招式轉瞬即出,迎著周淳義的拳接了過去。
其實按照對敵的經驗,面對如此巨大的力道,側身避開才是上上策,但尹義顧念到身后還有三人,不得不迎頭趕上。一拳一掌相碰,霎時間如同金鐘撞鐵石,血肉之軀竟發出嗡嗡悶響。尹義覺得胳膊一震,激蕩得幾乎要咳出血來。咬牙挺住,猿臂急展,向空中一撈將長劍抓住,刷的一聲向周淳義的脖頸砍去。
周淳義斜眼瞟見,輕蔑地哼了一聲,一直曲在胸前的左手咔吧一聲捏緊拳頭,頭也不抬地便迎著劍鋒打了上去。只聽錚的一聲,那柄長劍竟在還離周淳義的拳頭寸許的地方如一張軟布一般被震成數段,手中只剩一個劍柄。尹義一驚,這把碧虹劍跟隨自己多年,雖然說不上是絕世神兵,但也是出于名匠之手的寶劍,居然被周淳義以拳風隔空震碎。此等大力,實是平生所未見。
可尹義畢竟身經百戰,突遭變故也能強沉住氣,右掌突然卸力,全身后退,下面卻突得飛起一腳。這一腳看似平常招,卻是用上了“八脈凌空”的奇妙步法。要說尹笑仇給斷樓推薦武學時,確實沒有一點藏私,都是臨陣致勝的神功。八脈凌空一出,腿上經絡全部貫通,神速飛轉,看似是一腳,實則卻有七八招暗藏其中,四面八方都是腿影。周淳義見狀,連忙騰出兩只拳頭來應對。尹義借機雙手在空中一揮,將掌中余力散出,那散落空中的長劍碎片忽地急轉直下,向著周淳義臉上刺去。周淳義一驚,連忙附身蹬腳,一下子向后跳開數丈,那些碎片噗噗噗落下,全都插在了地上。
尹義也退開落定,忍不住捂住胸口,咳出兩口鮮血。兩人轉眼之間過了三個回合,卻是招招兇險,引得自己連出奇招才得保全。若是無恙,還不至于這般疲憊,但此時熱毒剛解,雖然依仗正氣內功迅速恢復,但到底還是初愈之身,如何耐得住如此折騰?尹節連忙上前,撫住尹義的后背,以南冥長春功在神堂穴注入,以調節氣息。
何路通在一邊看得分明,雖然只有短短三招,但已可見周淳義的內功遠高過自己,比趙懷遠都不遑多讓,便放下了心。如此一來,自己不必出手和尹義尹節糾纏,只要伺機而動殺掉尹柳就可以了。
周淳義見尹義不但接下了自己三拳,還敗中求勝,以飛踢碎劍逼退自己,贊許道:“你若是身上沒有傷,還值得和我一戰,但現在,我殺了你就跟捏死一個螞蟻一樣容易。”
尹柳在后面看得焦急,高聲道:“你既然知道我大師兄身上有傷,那就該放我們過去,改日再戰才算好漢!”周淳義冷笑道:“有機會卻不下手那叫什么好漢?那是傻子!”
武林中人大多不尊朝廷法度,但于江湖道義卻看得極重。“趁人之危,勝之不武”這種事情一向為人所唾棄,因此即使有人做出了這種事情,也是引以為恥,絕不敢大肆宣揚。周淳義卻毫不在乎,氣得尹節和尹柳紅赤白臉,卻無話可說。尹義吐口氣道:“我剛才接你的招式,內力雄渾剛猛,絕不是什么歪門邪道。怎么為人竟然如此惡毒卑鄙?”
周淳義冷笑道:“卑不卑鄙,死人說了可不算!”雙拳一挺,陣風頓起,卷起地上的塵埃向尹義沖來。尹義此時沒了兵刃,連忙雙掌齊出格擋,但他此時有內傷在身,一招一式總是慢半拍、偏一點。要知道高手過招只在分毫,哪里容得一點差錯?不過幾個回合,尹義的肩膀、胸口和小腹都被打中了數拳,好在他底子尚在,而且每一招都或多或少擋住了一部分力道,才不至于重傷。
尹節知道此時尹義一人絕不是周淳義的對手,再打下去或許有性命之憂,急忙回頭道:“小師妹,你注意!”尹柳道:“注意什么?”還沒問完,尹節一下子騰空而起,左手向腰間一拉,抽出一根金燦燦的軟鞭,在空中刷刷舞動,一甩手腕向周淳義抽去。周淳義正全力應對尹義,不提防這一根細細軟鞭攔腰而至。尹義眼疾手快,迅速用一招“天蛛縛”,兩臂攪動纏住周淳義的胳膊。那根軟鞭在周淳義腰上咻咻幾下,瞬間纏了數圈。尹節跳起站定在旁邊石壁上,雙臂用力企圖將周淳義拉倒,卻是紋絲不動。
周淳義身子穩如磐石,尹節哪里拉得動?但這一下卻激怒了周淳義,瞬間兩臂青筋暴起,突的一下掙開了尹義的束縛,飛身跳到石壁上,拳頭如暴風驟雨一般向尹節打來。尹節一手牽著軟鞭,一手催動長劍,避其拳勢,如同春風化雨一般連連綿綿,乃是只求糾纏,不求致勝。尹義見狀,連忙也飛身上前,和尹節共同對付周淳義。
兩人分別是青元莊男女弟子首座,武功可與江湖任何一派掌門比肩,此時聯手對付周淳義,卻是被壓制得自身難保。周淳義出拳如蛇如電,力道卻是如龍如虎,偶有不中,都砸在背后的石壁上。直錘得石壁轟轟作響,亂石飛屑滾滾而下,真有敲山震岳之勢,若是普通的血肉之軀挨上去,只怕頃刻便要變成爛泥。
何路通見尹義和尹節走開,尹柳和凝煙無人保護,大喜過望。一下子挺起鋼刀,腳下一踏,向尹柳和凝煙砍來。
尹柳正看三人激斗出神,哪里注意到這個躲在一邊的蒙面矮子?還好凝煙絲毫都沒有放松警惕,急叫一聲:“尹姑娘當心。”將自己手中馬鞭向尹柳騎得那匹馬上一抽,馬離弦箭一般沖了出去。何路通不敢正面對沖一匹烈馬,驚慌之下連忙側身避開,趔趄一下險些跌倒。尹柳驚慌之中,好歹抓住了韁繩,只是她的馬受了驚,四處亂跑亂跳,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凝煙急忙驅馬上前,企圖幫尹柳控制住。
何路通方才和尹義尹節大戰,此時已經受傷不淺,哪里還追得上兩匹快馬。頓時,惡念生起道:“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殺掉她們,也沒人知道我是誰!”一伸手從袖中滾出一個鐵球,瞄準尹柳的頭就要砸過去。
“住手!”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喝,聲音十分熟悉,嚇得何路通一哆嗦,回頭一看,大驚道:“怎么是他?”尹柳和凝煙聽見聲音,用力勒住坐騎,回身一看,都是一驚,一個叫“鈞羨哥哥”,一個叫“少掌門”,齊聲道:“你怎么來了?”
遠處正是趙鈞羨。他頭發凌亂,雙眼布滿血絲,一身寶藍長袍也破破爛爛,顯然是不知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他一路追尋尹柳向西,行進到此處,聽到似乎有隆隆震地之聲,急忙趕來,遠遠便看見一個錦衣之人要追殺尹柳。
何路通可不敢在趙鈞羨面前有絲毫的動作,不然很容易就會被看出來,連忙將鐵球收了回去。這一下便耽誤了時間,趙鈞羨飛馬已到,提劍便向著何路通面門砍來。何路通連忙拔起鋼刀,向上當的一格,霎時頭暈腦脹,眼冒金星。他倉促之間應對,哪里抵得住趙鈞羨急怒之下這一劍的力道?虎口一下子開裂,兩臂骨頭幾乎要被震斷。
還沒緩過來,趙鈞羨又砍下第二劍,刷得一聲,何路通頂上黃發盡斷,后脊被劍狠狠地剮蹭了一下,痛不可當。好在趙鈞羨是在馬上揮劍,沒來得及勒韁繩,只砍了兩招就沖了過去。何路通負痛,咬牙不敢出聲,連忙一揮衣袖,腳下輕功縱起,飛身遁走了。
趙鈞羨趕到尹柳和凝煙面前,關切道:“柳妹,你沒事吧?”尹柳驚魂未定,只是木木地搖了搖頭。凝煙看著落在地上的那一片黃發,悟道:“原來他是戴的假發。”
趙鈞羨看尹柳確實沒有受傷,心中安定下來。抬頭一看,石壁上尹義和尹節正和一個戴著半邊黃金面具的人激斗,其拳之猛見所未見,不由得心驚道:“難道我方才遠遠聽到的震動之聲,竟是這人以拳擊石壁發出的嗎?”高聲道:“尹義兄,尹節師姐,我來助你們!”腳下用力便要縱身上前。尹義早就看見趙鈞羨過來,喊道:“趙公子,不要管我們,現在情勢緊急,趕快護送小師妹和凝煙姑娘前去華山,向方掌門解釋誤會!”
趙鈞羨茫茫然,不知尹義說的是什么。凝煙拉一下他道:“少掌門,快走吧,我和尹姑娘路上向你解釋!”趙鈞羨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素來敬重尹義,便點點頭,三人加上一鞭,沖過隘口向華山而去了。
周淳義似乎并不著急,笑道:“若是那個小子來幫一把,你們或許還能保住半條命,現在只怕是死定了!”尹義對趙鈞羨的武功較為了解,知道有他護佑,尹柳絕無大礙。再看看周淳義游戲一般的拳法,似乎只用了不到七成的功力,顯然并不把自己二人放在眼里,心一橫道:“今日總歸難逃一劫,就算是死,也不能辱沒青元莊的名聲,更不能讓師妹有損失!”
如此一想,尹義便放開胸膽,厲聲道:“這般拳法有什么大不了,讓你見識一下我青元莊真正的實力!”丹田一涌,“潛龍嘯天”的大力傾瀉而出,周淳義兩臂交叉護住胸前,只身體晃了一晃,反而將力道撲了回去,尹義全身松開,被輕飄飄地沖到了石壁頂上,咬牙喝道:“有本事你上來啊!”周淳義冷笑道:“看你有什么花樣!”抓住腰間軟鞭一扯,軟鞭瞬間斷裂,尹節不留神,一下子晃倒下去。周淳義也不理睬,徑直也跳上了石壁頂。
剛剛站定,忽見尹義雙掌一上一下交疊,隨后右臂沉肩前伸,左臂抬肘旋動,他方才和尹義拆解了數十招,還從沒見過如此架勢。正疑惑中,忽然尹義左臂猛地向胸口勾回,左掌騰地一下直直打出,霎時間,一股山呼海嘯般的奇大掌風狂涌而至,就像是一堵氣墻向自己面前壓過來,勢不可擋。周淳義大驚失色,再也無暇逞能嘲諷,一邊連連后退,一邊雙拳全力連打,可是以自己這般兇悍拳風,竟是半點抵消不掉尹義的掌力。眼見氣浪將要撲到自己面前,急忙扎穩下盤,雙臂交錯護頭,只覺得耳邊一陣狂風刮過,臉頰生疼。
尹節此時也跳將上來,看見尹義的架勢,失聲道:“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是襲明神掌中的一式,天下無人不知。周淳義變色道:“你怎么會襲明神掌?”
尹義哼一聲道:“承蒙師父厚愛,曾經傳授過我兩招,怎么樣,不錯吧?”
周淳義不敢妄動,沉吟道:“單憑一招破釜沉舟,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尹義冷笑道:“你是聾子嗎?我剛剛明明說了,我會的是兩招。”
“哦?第一招是破釜沉舟,那第二招是……”
“死而后生!”話音剛落,尹義突然大張開雙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周淳義面前,攔腰將他抱住。周淳義猝不及防,只感覺似乎有陣陣微波從尹義周身散發而出,似乎隨時都要爆炸一般,登時面如土色,嘴里亂喊道:“放開我!放開我!”雙拳抱在一起,狠狠地向尹義背后捶打,尹義卻是咬緊一口氣,半點不松,猛地一用力,將周淳義向后又推動了數尺。
尹節在一邊看著,喊道:“師兄,不要再走了!”周淳義回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原來這石壁一邊是大道,另一側卻是萬丈深淵,再走一步兩人就要一起死無全尸了。嘶吼道:“快放開我!快放開我!不然你也會死的!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尹義滿臉是血,狠狠道:“我不怕死,你呢!”
突然,眼前紅光一閃,尹義雙腿發軟,一大口鮮血噴出,轟然倒下,抓著周淳義的雙手也松開了。尹節慌忙搶上前來將尹義一把拉住,差點就滑進了萬丈深淵。
周淳義死里逃生,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崖邊。其實此時尹節尹義都毫無防備,他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殺掉兩人,可是他絲毫沒有想到,大叫著跳下石壁,逃也似的離開了。
遠處,一個兩鬢斑白的人看著周淳義,輕輕笑道:“不錯,不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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