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確是秋剪風,她倚靠在門上,捂著嘴的手背上淌下了一行清淚,一只托盤無力地蕩在膝蓋旁,腳邊是打碎了的瓷碗。
她原本是在廚房幫凝煙做飯的。眾人急急忙忙地將斷樓送回客棧,抓藥、熬藥、療傷忙得團團轉,似乎都把她給忘了。要不是凝煙叫她過來廚房幫忙,秋剪風還真不知道該干什么——于她來說,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到現在都還恍如夢中。
“秋姑娘的手藝真好,可是也要常盯著點啊。”凝煙笑著在旁邊說一句,秋剪風低下頭看看,輕叫了一聲,那鍋里的燉雞幾乎要把湯熬干了,連忙伸手去端,剛碰到鍋沿,卻啊一下縮了回去,手指燙得通紅。
凝煙連忙用筷子蘸了一點香油,抹在秋剪風的手指上,輕輕吹一下道:“還好沒有燙破皮,不然可就壞了這一雙漂亮的手了。”
說完,戴上一副厚手套,將燉雞的砂鍋從爐灶上取下來,蓋上蓋子:“好在之前姑娘做得好,現在是喝不了湯了,燜一燜入入味吧。”
秋剪風走到凝煙身邊,見她兩手挽起袖子,拿著一個大勺,慢慢地攪動,鍋里的米粥散著撲鼻的清香。秋剪風道:“凝煙姐,你現在都是王妃了,還會自己下廚做飯啊?”
凝煙笑道:“還行吧,畢竟做習慣了。當年斷樓和翎兒兩個人被關在嵩山的時候,就愛喝我煮的粥。兀術他也愛喝,所以我常做。”
秋剪風嘆口氣道:“還是凝煙姐你心靈手巧,不像我,笨手笨腳的。”
凝煙輕輕搖搖頭:“你剛才是有心事,所以才走了神。我只會做大鍋飯熬個粥,若是說小灶菜,那還是你做得好。”
秋剪風剛才確實心不在焉,被凝煙說出,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兩人就這樣閑聊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廚房外面,尹柳和趙鈞羨都扒拉著腦袋,向里面張望著,嘴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尹柳一直好奇秋剪風怎么會在這里,可剛才一直又不好意思問,現在歪著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蓮花峰首座弟子嗎,怎么到這里來了?倆人還都戴著個斗笠,白瞎了這么好看的一張臉。”
趙鈞羨很享受這種和尹柳在一起的感覺,認真想了想道:“嗐,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斷樓兄弟在和她成婚那天逃走了,還不讓人笑話?她覺得無地自容,自然就走了。”
“不對啊,那個方羅生老頭很護著她的,我聽說還想娶她做小妾呢,怎么會讓她走呢?”尹柳撓撓頭,忽然回過臉來,差點撞上趙鈞羨,“要不,你去問問她?”
趙鈞羨滿不情愿:“這是人家的私事,干嘛要我去問,當年在華山的時候,你和她不是很熟嗎,你怎么不自己去問?”
尹柳一甩手道:“誰跟她熟啊,我當時就是被她騙了。還以為她會幫忙撮合我和斷樓哥哥,沒想到居然最后自己要嫁給他。哼!從那天起,我就跟她絕交了,真是的,我堂堂青元莊大小姐,居然給她人做嫁衣,我自己都覺得丟人吶!”
趙鈞羨勸道:“哎,話也不能這么說。”人家秋姑娘也是一片癡情付錯了人,很可憐的,不能說是在騙你吧。
尹柳不滿地回過頭,盯著趙鈞羨,忽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壞笑著晃著手指:“鈞羨哥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趙鈞羨被尹柳笑得心里發毛,突然聽到這么一句,立時慌了神,雙手和腦袋搖得三個撥浪鼓一般:“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哎呀,有也是人之常情嘛!自古英雄愛美人,我當年還想撮合你倆來著,她對你印象也還不錯,我看你們,就是天生一對啊!”尹柳笑著伸出手,去撓趙鈞羨肋下的癢癢,趙鈞羨一邊躲一邊告饒道:“柳妹,你不要胡說啊,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啊,我……”
“你們在這里干嘛?”
背后秋剪風疑惑地問道,嚇了兩人一跳,蹦地站得筆直,尹柳滴溜溜轉轉眼睛:“我們兩個……餓了,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好吃的。鈞羨哥哥,對不對啊?”
尹柳一邊說著,一邊使勁捏著趙鈞羨的后背,趙鈞羨憋住疼道:“沒錯,沒錯。秋姑娘,你這是要去做什么啊?”
秋剪風也不在意他倆的擠眉弄眼,淡淡道:“凝煙姐的粥熬好了,還有一碗燉雞,讓我給斷樓送過去。”
尹柳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啊,讓你去送?”
秋剪風機械地點點頭,快步走開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凝煙讓自己送飯的時候,自己竟然那樣爽快地答應了。
尹柳看著秋剪風消失在拐角,叉起腰歪著頭:“唉,真是的,凝煙姐她在想什么啊?”
趙鈞羨附和道:“就是,這不是成心攪局嘛。”
“攪誰的局?斷樓哥哥的局,還是你的局啊?”
“啊……啊?”
“啊什么啊,聽不懂人話嗎?”尹柳鼓著桃腮,回頭對著趙鈞羨翻了個白眼。
秋剪風走到斷樓門口,猶豫半天,剛剛鼓足了勇氣要推門,便聽到了斷樓那聲“是的”。
霎時間,心里攢了許久的那些委屈、隱忍、忐忑、不安,全都如同融化的堅冰,渙然而逝,一時百感交集、情難自已,手里一松,那兩只碗滑落在了地上。
聽見里面完顏翎的招呼,秋剪風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地上的碎碗,她慌忙附身撿起來,碎片割到了手也渾然不覺。清理干凈后,又急忙跑回廚房,重新盛了兩碗粥和一碗燉雞,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三人詫異的目光。
再次來到斷樓房門前,秋剪風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自然地走了進去:“斷樓,翎兒,我來給你們送點吃的。”
斷樓臉上發燙,想要扭過頭去,卻被完顏翎扳了過來:“躲什么躲,看我看煩了?”
完顏翎放下手里的藥缽,快步走上前,從秋剪風手里接過托盤,見她的手指正在流血:“你受傷了?”從斷樓床頭的一摞絹布中撿了一塊潔凈的,細細地為秋剪風包扎住。
秋剪風進門前,做好了面對各種情緒的準備。但完顏翎這樣的平靜,仍是讓她感到意外,不由得脫口道:“翎兒,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當年要不是你的照顧,斷樓早就成了死鬼了。”完顏翎半開玩笑地說著。
秋剪風盯著完顏翎的臉,試圖從她的眼睛中,找到一絲陰謀詭計或者別有用心,然而完顏翎的雙眸那般清澈,似乎沒有任何雜質。
秋剪風呆呆地站著,想起這兩年間二人親如姐妹,朝夕相伴,彼此都當成最親近的人。可是,那時候的完顏翎,脾氣有些急躁,遇事跳脫,遇見兇惡之人,總是死戰不退,寧可拼命也要打贏,總要她好言安撫才能穩得住。可眼前這個女子,卻是眉目含情,溫潤如玉,不禁道:“翎兒,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不禁道:“翎兒,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因為原來是一個人,現在,是兩個人了啊。”
完顏翎似乎是隨口一說,卻引得秋剪風心中一陣惆悵。
“是啊,兩個人,只要是兩個人,那還有什么難的呢?”秋剪風低聲自言自語,抬起頭來,“這飯菜你們趁熱吃,我先走了。”
秋剪風說完,低著頭正要離開,卻被完顏翎輕輕拉住了:“姐姐,你先等一下,斷樓他有話要跟你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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