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也不待斷樓和完顏翎解釋,撿起竹杖,瞧著跛腳一跳躍出丈許,已經站到了門外。斷樓自覺失言,連忙追趕出去,卻向兩邊望望,只見遠遠處一個身影正在高低縱躍,宛如一只獨腳的灰蛤蟆一般,嘴里喊道:“讓一讓讓一讓,臭要飯的來了!”只刷刷幾下,已經不見了身影,想是除了這條街去了。
斷樓不禁失語,這羊裘的輕功姿勢古怪,卻是迅捷無比,除冷畫山和完顏翎外,實在不亞于之前所見的任何一人,感嘆道:“我初時還奇怪,他明明跛了一只腳,行動不便,怎的還叫做飛神丐?原來竟是如此。”著著,想到自己學會了襲明神掌,自忖已可算是四絕之下的一流高手,但見羊裘的身法,當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頗有望洋興嘆之福
完顏翎看出了斷樓的心思,知他雖不是生武癡,但自嵩陽密室之后,總愛和別人比較一番武功的高低,若是見到不如之處,便會暗自神傷,上前拉住斷樓的胳膊道:“羊幫主的這套蟾王衣輕功是自己獨創的,看也學不來。再,他雖然跑得比你,真要是打起來,自然還不是你的對手。”
斷樓笑道:“他既然救過你的性命,我無緣無故和他打什么?”完顏翎也是莞爾,正想回座,忽然瞥見兩個赭羅身影一晃而過,心下一駭,連忙扯過斷樓,躲在門后。
斷樓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完顏翎食指搭在唇上搖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話,過得一會兒之后,向遠處一指,不安道:“你看見那兩個人了嗎?”
斷樓順著完顏翎所指的方向,見身穿赭羅袍的一男一女,手中各持長劍,點點頭道:“見到了,怎么了?”完顏翎道:“你看那人,不是葉斡和呂心嗎?”
“葉斡?呂心?”斷樓這才想起來,血鷹幫碎風堂和拈花堂的堂主,在華山大戰時曾經以二敵四,輕松制住了方羅生、孟若嫻、趙鈞羨和尹節聯手。他當時為尋完顏翎,匆匆而過,只和兩人打了個照面,因此一時沒有認出來。
可是完顏翎應當并沒有見過他們,又如何只憑一眼便能認得?斷樓一轉念,心中咯噔一沉,看著完顏翎,心想自己當時不過一念之猜測,難道竟是真的?完顏翎一咬牙,點點頭道:“三年前我關住關中紅門和藥王峰上下幾千人,便是他二人引路和暗中協助。”
斷樓也不忍責備完顏翎什么,便把精力放在眼前這二人身上:“血鷹幫來臨安做什么?”自言自語之間,腦子里已經轉了七八十個彎,忽然心中一沉,“不好,他們是來破壞和談的!”完顏翎也是手中一緊:“什么?”
三年前,斷樓通過血鷹幫將兀術引來華山,致使粘罕北征耶律大石慘敗一事中,推測出血鷹幫或許乃遼國殘黨之后,但當時畢竟是為幫兀術脫罪,其實心中并不確認。他和完顏翎重逢之后,喜不自勝,每都不完的情話,更是把這種舊事拋在了腦后。
斷樓道:“一時半會兒不清楚,但血鷹幫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事,咱們跟上去瞧瞧。”完顏翎見斷樓如此,想來必定事出有因,便點點頭,從懷里摸出一錠大銀放在桌子上,也不用得月閣的姑娘找錢,悄悄追了出去。
葉斡和呂心雖然少在江湖上露面,但武功深不可測,斷樓和完顏翎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地跟著。可這倆人也不知道么回事,出了尋芳街之后,竟然開始圍著臨安城轉圈,時而拐進攤販集市,時而鉆進一個古玩店,時而走進一家茶樓喝兩杯茶,或者去圍觀耍刀賣膏藥的藝人把式,總之專往人多熱鬧的地方擠。
這下可把斷樓搞糊涂了:“難道他們是來臨安城游玩的不成?”完顏翎秀眉微蹙,沉吟道:“要么他們真的是來玩的,要么,他們已經發現我們在跟蹤他們了。”
斷樓一怔,故作無事道:“那還跟嗎?”他們此時和葉斡二人扎在同一個人堆里,實在不敢大意。完顏翎道:“發現都發現了,自然要跟。現在鬧市之中,他們還能怎么樣?”
這話倒是有理,血鷹幫向來行事詭秘,就是發現有人跟蹤,也只會暗地里解決,絕不想把事情鬧大。可以斷樓和完顏翎現在的修為,別未必輸給他們兩個,就算略遜一籌,也絕不是能被悄悄干掉的角色。
有了這般想法,兩人反而大膽了許多,也不隱蔽自己,索性就堂而皇之地尾隨,一前一后相隔不超過半條街。就這樣兜轉了幾個時辰,色漸漸黯淡了下來,葉斡二人卻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正當斷樓和完顏翎心想:“莫非他們是想等色晚了,在人少的地方解決我們?”時,兩人卻突然加快腳步,斗然晃進了一條巷。
斷樓和完顏翎都暗道這必是他們密會的地方,連忙腳下發力跟了過去,可拐進巷中,卻是一愣,面前一條空空蕩蕩的街道,連個人影都沒櫻兩人正當奇怪,卻見腳下踩著一張紙條,拾起來一看,不禁毛骨悚然。
“二位可想念來儀宮的朋友?”
他們居然用凝煙的性命相威脅,斷樓倒吸了一口涼氣。誠然,皇宮大內高手如云,但她們若是暗中潛入,那確實一點也不難。斷樓連忙拉著完顏翎道:“罷了,不跟了!”
兩人正想走,忽然吱呀一聲,二人一驚,連忙縱身一躍,跳上了對街的屋頂。
這掛著“秦府”匾額的深宅大院中,走出來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對著門里道:“此時全憑秦大人鼎力相助,事成之后,高官厚祿,不在話下。”
門中一壤:“撻懶大人客氣了,您放心,韓世忠、岳飛這兩個人,我必能讓他們丟官棄爵,此生此世都別想再和大金為難。”
那黑斗篷的人猛地抬起頭,壓住怒火低聲道:“你瘋了,在這種地方這種話?”罷驚慌地向四周看看,確認無人之后,連忙拉上帽檐,匆匆離開了。
盡管只是微微一個側臉,斷樓和完顏翎還是認出來了,這斗篷男子便是撻懶。
斷樓道:“撻懶和宋廷中人早就有些書信往來,這也沒什么稀奇。”完顏翎卻覺得此事沒那么簡單,反問道:“若是朋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若是奸細臥底,和談在宋廷這邊并無阻力,又何須什么臥底?”
斷樓被問得噎住了,他雖然因為看不得民間疾苦而希望兩國和談,但總覺得朝堂算計之事過于險惡,不愿意多思多想。但完顏翎卻是心細,看出了這其中的異樣。
完顏翎一遍一遍地念著:“丟官棄爵,此生此世……丟官棄爵,此生此世——”忽然心職咯噔”一下,叫道:“不妙!”
斷樓道:“怎么了?”完顏翎道:“我終于明白了,撻懶此行,名為議和,實際上是要削弱大宋的國力,好為日后再次大舉南侵做準備!”
斷樓仍是迷惑,完顏翎解釋道:“議和書上,要讓大宋在撤軍到長江以南,可是剛才那人卻什么要讓韓、岳二人丟官棄爵?這兩位都是我大金的勁敵,若是除掉了他二人,大宋便會一擊而破,半壁江山保不住事,長江沿岸的百姓又要受戰亂之苦了!難怪這和談久久沒能有個結果,趙構倒也不是個傻子。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來簇和這姓秦的宋人密會,只怕是要他秘密聯結宋廷中的主和派大臣,迫使趙構同意此事!”
斷樓聽著心驚肉跳,卻是目瞪口呆,總覺得不可思議。其實這三年來,他二人一個為了找人,專鉆窮鄉僻壤,見的是平民百姓;一個為了躲人,偏把自己埋進江湖紛爭,看多了勾心斗角。因此完顏翎的武功雖然不及斷樓,這見識眼界卻已經高出他甚多。
斷樓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咽口唾沫道:“那……怎么辦?去找撻懶?”完顏翎搖搖頭道:“撻懶畢竟是我叔祖,不好立刻跟他撕破臉。這姓秦的人既然賣國求榮,想必也是個貪生怕死之人,我們進去威脅他一番,讓他不敢造次,也就是了。”
若是在尋常事上,斷樓鬼點子多得多,但在這等人心計算上,卻是深服完顏翎。此法甚好,兩人會心一笑,兩塊灰影在夜幕中前后一閃,完顏翎便已經輕輕站在了秦府的院中,只一眨眼的功夫,斷樓隨后也落在霖上,發出輕微的壓空之聲,顯得稍遜于完顏翎了。
兩人找一塊假山藏好,等了一會兒之后,見側邊的茶房開了門,走出來兩個藍衣茶僮,手里各端著一個托盤。斷樓向地上拈起兩枚石子,對準二饒后頸一彈,噗噗兩聲,兩枚石子同時發出,正中后頸穴道。二人上前,取下兩個托盤,將茶僮拖進屋里,輕輕掩上門,將他們身上的衣服剝了下來。
斷樓身材高大,這茶僮的衣服有些窄,穿在身上緊巴巴的,渾似個丑一般。完顏翎看著有趣,噗嗤一笑,正想換衣服,扭頭看見那兩個茶僮瞪著一雙無辜又害怕的眼睛,踹一腳道:“看什么看,把眼睛閉上啦!”
那茶僮只是四肢和口舌僵住,眼皮卻是能動,連忙閉上,哪里敢看?斷樓見狀,卻還是不放心,將兩人腦袋扳得向里,又取過來四個茶碗扣在他們的眼睛上,這才背過身去道:“翎兒,你換吧,我不看。”完顏翎臉上一紅,羞嗔道:“不許回頭啊。”連忙換好了衣服,兩人端著茶盤,走了出去。
剛出門,一個管家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喝道:“你們兩個磨磨唧唧的,在干什么?”斷樓道:“哦,老爺讓我們送茶,可是沒在堂屋見到。”
年輕人掃了他們一眼,手一指道:“老爺和夫人在臥房,你們送到那里去吧!”兩人謝過,順著他所指的方面走了過去,見屋里掌著燈,隱隱映出兩個人影。
完顏翎試探著叫門,里面一聲答應,兩人便走了進去,見桌旁坐著兩個人,正是秦檜和夫人王氏。秦檜頭也不抬,道:“怎么來得這樣晚?”招招手,示意二人將茶放在桌子上。斷樓依言走上前去,放下茶盞,無意和秦檜四目相接,大驚道:“是你?”
那王氏正要喝茶,抬頭看見斷樓,嚇得雙手一抖,茶碗落了下去。斷樓眼疾手快,一彎腰撈住,平平端起,又放在了桌子上,退后兩步,直盯著二人。
完顏翎也早看見這二饒臉,心中立時明白無疑,冷笑道:“王十三?不,秦大人,數年未見,別來無恙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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